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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一下子从天上掉落地面。
什么天子,什么妖人,什么通天手段……屁!
他得用陶盆小解!
如此粗制滥造的陶盆!
想他在皇宫中的用具,都是镶金包银的!
他黑着脸,拽过陶盆:“出去!”
虽然很不想妥协,但这样总好过一点一点磨蹭到茅房去。
上午他没伤到腿,不代表一直能够如此。
韶音出去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过了一会儿,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进来。”
韶音走进去,端了陶盆,出去倒了。
用水一冲,又拿进来,放在床下。
裴九凤仍然黑着脸。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堂堂天子,居然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觉得那妖人脑子有坑,他无端端受这种苦,怎么可能跟王大春生出姐弟之情?
他都恨死他们了!
“对了,你不是说算了,惹不起躲得起?”他忽然想到什么,狐疑地看向她。
韶音直起腰说道:“是啊,不然要怎么说?说我要找他们算账吗?万一没要到钱呢?回来岂不是还要跟你解释?”
“所以,你如果要不到银子,根本不会说?”他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她。
这妖人也太有手段了,如果让王大春事前气愤不已,事成后百般诉说自己的辛苦,他只会反感厌恶,丝毫不会动容。但是现在这样,她不声不响地要来了银子,而且振振有词,叫他心里不禁触动。
韶音将他没盖好的被子重新扯了扯,浑不在意地道:“说那些做什么?没得让你烦心。”
他受着伤,好好养伤就是了。
跟他说了,万一他烦躁,着急上火的,更是麻烦。
裴九凤的心情更复杂了。
他心里清楚这是妖人的筹谋,但是他忍不住想,世上真的有王大春吗?
她对王大根可真好。
是的,饶是他厌恶、反感、抵触这梦境,对妖人恨之入骨,对王大春也没什么好感,可是内心深处,他不免有些羡慕王大根。
王大根那么穷,什么也没有,长得不好看,不够英武聪明,也没什么本事,可是他有个姐姐。
管他、养活他、会照顾他的姐姐。
他很不想承认,但却没办法欺骗自己,他有些羡慕王大根。
米饭蒸好后,韶音盛了瓷实的一碗,浇了骨头汤,端给裴九凤:“呶,吃吧。”
裴九凤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被这简单却香喷喷的晚饭吸引。
他早上喝了骨头汤、吃了药,中午韶音没回来,他就没吃,一直在昏睡。等到晚上,终于能够吃一顿干饭。
而这顿饭,是闷得香喷喷的大米饭,还浇了骨头汤的汁。裴九凤心里明白,这对王大根姐弟来说,是美好到奢侈的饭。
他喉头咽了咽,立刻闷头扒起饭来。
吃了几口,忽然察觉异样,猛地抬头。
只见韶音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窝窝头,一边啃着,一边两眼放光地盯着他。
裴九凤:“……”
吸了口气,他问道:“你盯着我干什么?”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窝窝头上,又问:“你怎么吃这个?”
“我的腿又没断,吃什么不是吃?”韶音说道。继续啃窝窝头,然后两眼“饥渴”地盯着他手里的碗。
裴九凤一阵无语。
“你也去吃!”他命令道,“不是有二十两银子吗?”难道不够他们两个都吃饱饭?
“我们还欠着十两银子的债。”韶音说道,“你断了腿,我不敢再还债了,这些银两都留着给你养身体。但是让我吃香的喝甜的,我没那个脸。”
裴九凤:“……”
迂腐!!
“况且,这二十两银子看着多,可是你一百天都不能动,马上又要入冬了,花钱的地方多的是,禁不住花的。”她说着,将最后一口窝窝头塞入口中,缓缓咀嚼着,依依不舍地咽下。
一看就是没吃饱。
但是姐弟两个很少有吃饱的时候,都是填填肚子,饿不死就完了。
“我去熬药了。”韶音拍拍手起身,往外走去。
屋里只剩下裴九凤一个人,他看着碗里散发着香喷喷气味的肉汁浇饭,忽然有些食不下咽。
“该死!”
他低低地骂,声音恶狠狠的。
裴九凤以为,韶音或许会悄悄吃一口,不被他发现。
如果她是活生生的人,不仅仅是妖人捏造出来的,那么她的人性会促使她这么做。
但是没有。
她身上从来没有过饭香味。
一转眼,裴九凤断腿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中,他一次也没苏醒过。
他一天吃两顿饭,一顿干的,一顿稀的,隔三差五喝骨头汤。
韶音吃水煮的烂菜叶子、坏掉的根茎、从餐馆后门抢来的残羹剩饭,偶尔吃个干干净净、完完整整的窝头。
她吃东西的时候不避着裴九凤,不仅不避着,还总是在他面前吃,两眼紧紧盯着他的碗,仿佛这样就能跟他吃的一样。
裴九凤对这个很无奈,他觉得她是故意往他心上扎,可是她的态度总是很坦然,又让人没办法讨厌。他劝了她几回,好歹他是天子,伺候他的人都有月银,没道理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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