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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变成了什么轻飘飘的东西,像羽毛,像云朵,像棉絮,像苇草……没有重量,不会下落,在不知何处轻轻飘荡着。
起初她觉得很有趣。
就这样下去吧。
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就当自己是羽毛,是云朵,是棉絮,是苇草……是任何没有生命没有思想的东西。
不用思考,没有烦恼。
多安心,多宁静。
她蜷缩起来,像个还未出世的、母亲子宫中的婴儿,什么都不用想,安心地沉睡着。
然后就这样一直睡了好久好久。
久到沧海变成桑田,久到她明显感觉到,她在变得衰弱,她要消失了。
消失就消失吧。
似乎也没什么好留恋。
她想着,却终究忍不住。
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再看一看这个世界吧。
于是她飞过山川,越过河流,追赶风和飞鸟的踪迹,化身雾霭和山岚,在山间林稍驻足,在幽谷深渊休憩……
飞着飞着,所有的一切都被遗忘了。
她忘记了姓名,忘记了来处,甚至连自己是什么都忘记。
跟风一起时她觉得自己是风,跟鸟儿一起时她觉得自己是鸟,落在石头上休憩时,她又觉得自己就是一块石头。
心灵重归赤子,雪白纯稚。
她变成了“它”。
“它”欢笑着闹着戏耍着,尽情地于天地间徜徉遨游着,无牵无碍,无拘无束,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可是,它要消失了呀……
它第一次生出快活以外的其他情绪。
留恋、遗憾、不舍。
它觉得有些委屈,落在一处无尽的深渊中,任自己下沉、下沉、下沉,情绪也一并下沉、下沉、下沉……
然后,在这无尽的深渊中,它遇到了一个散发着光芒的存在。
光芒微弱暗淡如萤火,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它立刻快活起来,上上下下绕着对方飞。
[你是什么呀?]
对方不回答。
[太阳?月亮?星星?萤火虫?都不像啊。]
[你的光芒好舒服,暖洋洋的,甜丝丝的……]
对方没有任何回应。
它有些难过。
[你也不会说话呀。]
[好奇怪,为什么只有我会说话呢?]
[我有点寂寞。]
[算啦,你不会说话也没关系,我说你听就好啦!]
它清清嗓子(虽然它好像根本没有这种东西),像以往无数次对着风、对着飞鸟、对着大树、对着石头那样,讲些乱七八糟引人发噱的话。
有它的旅途见闻,有它的奇怪幻想,有零零碎碎的句子,有勉强成型的故事。
它以为会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它讲完了,留不下任何痕迹,风会跑,鸟会飞,大树一点点长大,石头被风化侵蚀,它的存在,它的倾诉,没有任何意义。
它是游荡在天地间的孤魂野鬼,除了自己,没有人知晓它的存在,仿佛它根本不存在。
但是——这次不一样!
它每讲一句话,光芒就会更亮一分!
仿佛一堆小小的篝火,它的话语就是一根根的柴,它的倾诉越多,篝火就越亮!
它乐疯了,手舞足蹈。
它绕着光芒不停地讲,把一路所有见闻都讲出来,见闻说完无话可说了,就开始编,编的故事天马行空,拙劣又简单,但它自认为有趣,并且觉得光球一定也觉得很有趣。
因为对方越来越亮了!
它可真是个天才呀!
它乐不可支,它思如泉涌,无数故事从它口中诞生,什么大树和石头至死不渝的守候,什么黑夜与白天永远错过的爱恋,什么飞鸟与星星一个永远在飞翔一个永远在凝望的虐恋……
光芒越来越亮。
而它越来越虚弱。
[我好像要消失了。]
它说道,如果有眼睛的话,此刻肯定已经流下泪来。
[好舍不得啊。]
[但在消失之前,我会一直给你讲故事的!]
[你要快快长大,越来越亮,比星星月亮太阳都亮!]
[那样就算离开了,我也会很开心的。]
于是它越发热情地讲着它的故事,一个又一个,毫不间断。
然后如它所愿般,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渐渐比星星、月亮、太阳还亮!
漆黑幽深的深渊被照地恍如白昼。
寸草不生的渊底孕育出生命。
真菌、苔藓、草木、昆虫、大型动物……
几十亿年的进化在短短的瞬间完成,恍如造物主的魔法。
它惊奇地看着这一切,越发高兴,也越发难过。
这世界真奇妙啊。
可它要离开这个奇妙的世界了。
它感觉到了。
它的存在如风中之烛,覆巢之卵,河上之火……
[再给你讲最后一个故事吧。]
它说。
[讲什么呢?]
它看看天,看看地,看看刚刚孕育出的草木百兽,前所未有地,思维卡壳了。
于是它抱歉地道。
[对不起,我好像想不出来故事了。]
它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它的存在分崩湮灭,它的声音渺不可闻。
“再见……”
它说道。
再见,始终不知是什么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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