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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很破,没有名字,没有香客,二进院子那么大点儿,搭建房舍的木头都是粗糙的,没有经过任何打磨,在大自然的风吹雨淋下,暴露出最自然的岁月痕迹。
皇上稀奇,放开怀里赖着不走的小松鼠,拉着徐景珩的手要进去看——发现这座寺庙不是敞开大门,而是没有大门,更稀奇。
进来后发现里面真有和尚,还是一看就知道,这是常年有人住的人气儿,眼睛瞪得溜儿圆。
“阿弥陀佛。山岚寺僧众,恭请佛陀进门。”一道声音在侧方响起,一个高瘦的老年和尚,从一颗银杏树后走出来,恭敬地给他们行礼。
皇上小下巴一抬,只不搭理——皇上进去任何寺庙,都是脑袋高扬从不参拜,那些老和尚就耍无赖说:“阿弥陀佛。皇上乃是大明最大的佛陀,吾等应当参拜皇上……”皇上大度地不计较,但皇上还是不喜欢他们。
哪知道这老和尚不光认出来他,还认识徐景珩,一眼看透徐景珩没有了内力。
“阿弥陀佛。云南一别十年,施主无恙否?”
“大师好。一别十年,我等安好,大师也安好,甚好。”
徐景珩相貌华贵无双,气质孤傲清寒,在外人面前态度也不热情,但他面对这老和尚,没有惊讶,却还是老友相遇一般的熟稔。
皇上小眉头一竖,十年前,皇上还没出生,皇上都不知道该和谁生气。皇上气鼓鼓地坐下来,看着老和尚的目光,好像他是十恶不赦的强盗。
老和尚定力高深,不光慈蔼依旧,一派高僧的风度,他还拿出一份好茶招待。
“略备羹汤薄茶,佛陀和施主请稍等。”
“外形条索卷曲,色泽墨绿油润显毫,感通寺的碧玉茶……。”
“感通寺的碧玉茶,好久没有遇到施主,如今只余五颗老茶树。”
“山水代代孕人杰。老茶树……终会遇到品茶人。”
“天大地大,代代人杰,只有一个徐公子。徐公子且看,这茶,和十年前,一样否?”
“甘芳纤白,香气馥郁持久,不用品,已知其汤色清绿明亮,醇爽回甘。”
“阿弥陀佛。徐公子果然是品茶人。”
老和尚功力高深,一声佛号震入人心。皇上就听着他和徐景珩说话,气哼哼地自己用一份素菜羹,咳咳,皇上这个岁数,还不能喝茶。
但见佛香袅袅,老银杏树下,一块大木头三块石头搭起来的茶桌边,徐景珩和老和尚,“慢悠悠”地品茶。
感通寺位于云南大理,感通寺的碧玉茶,乃是云南白族所产茶叶中顶级珍品。喝云南白族的茶,自然是三道。
第一道“清苦之茶”,一只小砂罐置于文火上烘烤。待罐烤热后,取适量茶叶放入罐内,不停地转动砂罐,使茶叶受热均匀,待罐内茶叶“啪啪”作响,叶色转黄,发出焦糖香,立即注入烧沸的开水……
老和尚将沸腾的茶水倾入茶盅,再用双手举盅献给徐景珩。徐景珩微微起身,双手接过,这茶,看上去色如琥珀,闻起来焦香扑鼻,喝下去滋味苦涩,他一饮而尽,面色不变,苦在心里。
第二道“甜茶”。再次小砂罐置茶、烤茶、煮茶……在茶盅内放入少许红糖、乳扇、桂皮等,待煮好的茶汤倾入八分满,徐景珩一口下去,已然没有味觉。
第三道“回味茶”。好似无味,又好似甜、酸、苦、辣,各味俱全,一杯入肺腑,大理的雪山绵绵,云雾缭绕,苍山十九峰的十八条清澈的溪水……都在眼前晃悠,徐景珩乍遇老友的一颗心,完全安静下来。
老和尚看徐景珩一眼,问题不用出口,已然知道答案。老和尚的面色悲悯,一声洪亮的佛号响在静谧的天地间,山水回应,然徐景珩眼波不动。
皇上的大眼睛亮亮的,那笑容,和得逞的小狐狸一般得意洋洋。老和尚心里叹气,可还是有风度,言说招待一顿素斋,皇上也就答应,吃得那个叫得意洋洋。
皇上不知道老和尚所求何事,徐景珩既然已经拒绝,他也就不用搭理。皇上就是单纯的,瞧着这老和尚一副徐景珩老友的模样,不开心,看到老和尚吃瘪他就开心。
素斋的味道很好,和北京菜不一样的味道。皇上猜测是云南的味道,但皇上还是开心。
那小模样,看得老和尚苦笑连连,看得徐景珩满心宠溺。皇上因为徐景珩的宠爱更骄纵,吃完素斋,发现这里有几颗桃树,张口就来:“弊庐隔尘喧,惟先养恬素。卜邻近三径,植果盈千树……”
摇头晃脑的模样,头上的两个小羊角,脑后披散的头发,都一样摇晃。老和尚无奈解释:“小公子,贫僧当年欠下一个人的人情,受人之托,来到北京,来见徐公子,只帮忙问一句话。”
皇上小下巴一抬。
老和尚看向徐景珩求救。
徐景珩不知道皇上的小脾气,大约明白皇上本就不喜欢佛道,今儿要爬山的目的被打断……笑着摇头:“改天再爬山。”
皇上鼓着腮帮子,算是不计较老和尚。徐景珩心里头纳闷,也没多问,只邀请老和尚:“大师来到北京,殊为难得,且多留一些日子。”
老和尚一句话到了嘴边,本要提醒徐景珩,又怕皇上——皇上的小眼神儿,忒俾睨,他也知道皇上不喜佛道,不喜欢大明子民信佛信道,当下就琢磨,哪天去拜访徐景珩,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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