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次吧，大概，数不清了。我本来已经打算放弃了的，变成那种怪物也没什么不好的，那个样子的绿鸟很漂亮，我的脸也会变得很漂亮，那双翅膀能飞得很高，飞到我永远都无法到达的云层之上。大概只要我放弃了，我就能得到解脱，我是这么想的。”
    但说到这里，莉亚反常的笑了起来，她笑得与以往的自己极像，就算那张逐渐变得艳丽陌生的面容上覆盖了绿色的翎羽与她颤抖的双手，她却依然用亮闪闪的眼神注视着莫叶，就像看到一束即将救赎她的光。
    “但您来得很及时，真的，就像当初您从那个雪洞中将我救出来一样！我还能再坚持，一直坚持下去，等到您将我救出去。夜莺小姐，您一定会救我的吧？”
    “当然了，我就是为此而来的。”莫叶毫不犹豫地回答她，就如她当初选择将莉亚从雪洞中救出来一样，“再坚持一下吧，莉亚，我会救你的。”
    “好，我等您，夜莺小姐。”
    莉亚对此没有任何的疑虑，在她眼里夜莺小姐就是奇迹的化身啊，她是地上行走的神明，是一次次救赎她的光辉，她的本身便是救济。
    小姑娘认真地看着她的神明，忽然歪头笑着说到：
    “不过，您要抓紧时间了哦！我这一次的变化进程快到一半了，我可不想您看到我完全变成怪物的样子啊。”
    “请您尽快找到我的身体吧，在这个幻境的外面。”
    第137章 异变
    “莉亚, 你认为这个世界是幻境吗？”
    莫叶并没有否定莉亚的猜想，作为这片记忆碎片的核心与源头，不知为何有着一定自主权的莉亚本就拥有部分的权限, 这里的一切都是围绕她组建而成的, 所以她每一个潜意识的联想都有可能是这个世界真实的回馈。
    “嗯，我是有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感觉，我的本身也是虚假的, 这不就是您当初跟我说过的，陷入幻境中的模样吗？也许这里不是幻境而是其他什么, 但它是虚假的, 而我是这份虚假的源头, 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莉亚的语速有些急促，她接着说道：
    “夜莺小姐, 我能感觉到的……距离我越远, 就越接近真实，您该启程了, 不能再等下去了。”
    不能再让您看见我如此丑陋的模样了。
    身上覆满了翠绿翎羽的少女微微蜷缩了身体，她强忍着自己骨骼开始变形的异常痛楚, 将自己异变的部分牢牢遮掩在身体的下方，背面的阴影处, 但从脊骨开始生长的羽翼慢慢的在她背上隆起越来越大的畸形弧度。
    但其实她的遮掩完全逃不过莫叶弥散的精神力。
    面对这个小姑娘虽然隐晦却近似哀求的目光，莫叶不免暗自叹息一声, 只能装作什么都未察觉到一般起身, 并向她告别，“你说得对，莉亚，那我就先离开了。在我将你救出去之前, 你就再等等我吧，坚持下去。”
    “好，我等您。”
    乐光的小姑娘依然如此坚信，含着笑意回答。
    莫叶很快离开了那片莉亚所在的雪原。
    在她距离莉亚越来越远，地面行径间的雪地也越来越模糊，如同铺在地面光滑的白纸。
    她看见四周穿行而过的冬季干枯的树杈也成了失去树皮不规则的圆柱，并不算远的山峦墨迹鲜明，在比山峦更远的地方，是一片虚无的漆黑。
    她的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鸟鸣声。
    但她并未回头，而是加快了脚步穿过了像是墨水渲染的山峦间崎岖的岔路。在她更加远离核心的区域后，不知何时地面流淌而过由山间积雪化成的溪流也变为透明弯曲的塑料状，莫叶踩着塑料形成的河流走向更远的地方，最终停在漆黑无物的界限前方。
    莫叶注视着虚无一片的漆黑断口，从这里被隔断的线条是非常光滑且规律的，这个断口绕着莉亚所在的虚假世界整整一个圆圈。她的精神力无法探知到漆黑内里的任何情形，她微微皱着眉，突然开口问到：
    “莉亚说远离她的地方就是接近真实的地方，按照她的意思，这里便是这片记忆碎片的出口了。你认为这里真的是出口吗，白银？”
    “我也不知道呢，主人。”
    一向在外人面前便会按照莫叶嘱咐隐藏自己的白银不假思索的回到，对于一个真正诞生还不到一年的小婴儿来说，它不知道这些也是正常的。但作为一个被唯一之神专门提回去灌注了更多知识的神器来说，这方面的知识它虽然没多注意过，但要说起来肚子里还是有点墨水的。
    “但是，这里并不是正常形成的记忆碎片。完整的记忆碎片应该像您经历过的那些一样，需要扮演原本的核心到记忆落幕才能脱离记忆碎片的世界，如果想要强行打破记忆碎片的话就会被强制夺取身体的控制权限。
    “正常的记忆碎片的世界是一直前行的，就算失去了核心的身体权限，但只要等待记忆的结束就能脱离，并没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这个世界却不同，这个世界的进程是环形的。”
    说到这里，白银很明显的顿了顿，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并加快了自己讲解的语速：
    “莉亚从变化为完整的怪物后又会重新变回人类，周而复始，这是一种异常的循环。有人将这个记忆碎片的开头与结尾强行连接在了一起，使其成为一个死循环，成为了一个近似毫无破绽的牢笼，虽然这个牢笼只能困住莉亚这个核心，但他的本意应该也只想将莉亚困在这里。”
    “记忆碎片经过了改动变得危险，本该有的出口被强行连接上了入口，这种扭曲造成的漏洞肯定是巨大的，无法弥补得上的，更何况他还将其它不属于莉亚记忆的元素加入了这个世界，更扩大了世界虚假的一面……”
    “如果只有莉亚的话她肯定做不到接近这个显而易见的漏洞，但作为外来之人的您不同，您不会被记忆碎片的世界所束缚，毕竟这里的核心不是您，而是莉亚。”
    “我认为通过这里确实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主人。”
    白银也认为这里可以通往现实的世界，莫叶便不再继续迟疑下去，身后雀鸟的哀鸣声越渐清晰，她在跨越漆黑虚无的边界线时，不由对白银笑到，“看来你在唯一之神那里学得还不错嘛，以前的你可说不出这些。”
    “那，那当然了，主人！”
    莫叶并未遗漏她在正式跨越了漆黑的界限后，白银隐约松了口气的声音，等到她的脚踏踏实实的站在了真实的地面，白银才有些后怕地说到，“啊啊，我刚刚都来不及说了，如果我们在那个记忆碎片世界重启的时候都还没能脱离的话，或许就会直接被规则抹消掉了，毕竟我们原本就不属于那个循环的世界嘛！”
    “……”莫叶有些无语地回它，“那不都怪你说太多了吗，其实你只需要直接告诉我可不可以就行了。”
    “但是您听得不是很开心的吗！”白银委委屈屈的反驳到，“我就是想告诉您，我也是很有用的！我现在知道很多很多的知识，等到您拥有神格后我也能成为您的武器迎战，现在的我应该是您最喜欢，最重要的孩子了吧？”
    “是是是，白银是最好的孩子。”
    莫叶的回答干脆利落的绕开了日后可能会形成修罗场的话题，白银这种刚出生一年，单纯得和白纸差不多的小婴儿根本分辨不清最喜欢，最重要与最好的孩子之间有什么差别。这个小孩就这样被模糊的答案敷衍过去，还暗喜着自己在主人的心目中肯定比那只小水母更重要，主人肯定更加喜欢自己而不是那只狼！
    简单安抚好意图争宠的白银后，莫叶在进入现实世界的第一时间便将自己的精神力扩散出去，她谨慎地没有在这未知的地方点燃照明的火光，而是在漆黑一片的地域通过精神力感知探查附近的情形。
    这里是极深的地下，与莉亚所说的无异。
    莫叶的精神力首先便从头顶上方探到厚厚的土层，越往上探去便越多遍布的石坎，她估摸着上方的地表应该是一座石山或者岩石丘陵。
    而她现在停留的位置是一间并未点亮火光漆黑的地下石屋，这个房间是完全用打磨好的石板铺设而成的，四四方方的墙壁上挂着几盏熄灭的鱼油灯，屋内除了她自己以外便空无一物，房门的位置是空荡荡的，并没有房门的存在，房屋之外也是一片漆黑。
    而在更远的地方，出了房门长长的回廊过去后，尽头是宽敞如同聚集场所的地方，那里同样是长方形的墙壁回廊间都挂着燃烧的魔法灯，内核是兽晶的灯盏并不会在这种缺少空气的地方消耗所剩不多的氧气。
    场所内有着并不算多的人匆忙走过，沿着另一条更加宽敞的长廊进入一个有一个隐藏的房间，他们大多都穿着贝利特制的军服，少有的几名魔法师衣袍上刻印着绿色孔雀的印记，那很明显就是白银曾经在芙兰遇见过的那名魔法师身上见到过的，绿色大鸟的印记。
    而在更远的地方，另一条长廊的尽头，是一座打磨痕迹依然清晰，似乎是在近几年才搭建完成的祭坛。
    祭坛最中心的献祭台上，躺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这漆黑的环境中，谁也看不出莫叶此时的表情。
    但她却是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不怎么美妙，她的精神力直接略过祭坛前方似乎是在守护又似乎是在施行献祭仪式的黑袍魔法师，略过了祭坛圆形的献祭台上复杂却又有些眼熟的附魔线条，她只注视着被献祭之人。
    那个少女平躺在祭坛之上，她身上穿着用鲜血绘制了附魔的雪白长裙，她那头色泽普通的灰金色长发似乎变得耀眼，漂亮起来，她的面容也从曾经清秀的可爱变为似有艳丽与虚浮的精致美貌，那上面点点雀斑消失不见，她的皮肤光滑毫无瑕疵，美丽得不似真人。
    但她的身体下方，从她并拢的双腿开始，直至安静垂落的双手指尖，都覆盖了翠绿色的细密羽毛。她的身后延伸出异样的隆起，那是孔雀美丽又绚烂的尾羽。
    第138章 百年
    诡异的异变从虚假的世界延续到了现实。
    莉亚的状态虽然看起来极为不详, 但莫叶通过彼此的精神链接感应到对方还未到危急的时刻，此刻深藏于地下的深暗地宫声息渐隐，只有隐约人影倒地的声音。
    莫叶并未在这里过多停留, 她的精神力弥散充斥了这座地下建筑的每一个角落, 地宫复杂重叠的地图被她简单地复刻在脑海中，她顺着地图的指引绕过众多隐秘刻印了警报附魔的角落与地板，越过倒在地上陷入极深昏迷的士兵们, 悄无声息地穿过通往祭坛的回廊。
    在她找到莉亚的那一刻，她的精神力便瞬间将这地域中除了她自己以外的所有生物都拉入了虚假的幻境,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他们会在自己极度恐惧的噩梦中永远沉睡下去, 直到被噩梦吓死，或者因身体无法进食而饿死。
    如果不是这些士兵里可能有莉亚那不知真假的父亲存在, 莉亚和她父亲之间还未完全了断, 她早就直截了当的将这群人弄死了。
    莫叶很快抵达祭坛边缘，她谨慎地绕过地面复杂的附魔线条, 放置密密麻麻的各色兽晶有一部分已经化为灰色的余烬，同样倒在地上昏迷的黑袍魔法师所在的空地成了她唯一可以落脚的安全区域。
    在她用精神力观测的视角中, 这里遍布的附魔刻印每一根弯曲线条都流淌着繁杂的魔力洪流，这些魔力如涓涓流水从兽晶中被提取出来, 不断地涌进祭坛中心莉亚的身体中。
    而莉亚的额头涌出了一抹鲜血之色的线路，这抹若隐若现如同血管在流淌的虚幻血线从她额头往上延伸, 到上空半米处的位置, 直接融入虚空消隐不见。
    “这是戈尔德发明的那个，血缘传递的魔法阵。”
    莫叶很快便认出这个附魔法阵的眼熟之处，她是在记忆碎片的世界中注视着戈尔德一点点研究出这个血缘法阵的，这个法阵是戈尔德想要将自身的精神系魔法通过血缘传递给自己的孩子而创造出来的。
    如果说这里的一切不是戈尔德这个法阵的创造者本人搞的鬼, 那就是幕后主谋也肯定是经历过戈尔德记忆碎片的存在。
    这个人选完全不需要多想。
    现在拥有戈尔德遗留于人世间的记忆碎片的，不就只有贝利的七王子，西里奥.贝利吗。
    不同于记忆碎片中戈尔德的血缘法阵，这里的法阵被复刻出它的主人更改过不少的地方，莫叶一点一点地于精神海中将其拆分模拟，试图拼出它现有的内核与能力。
    除了最核心的血缘传递之外，还有互换、精神汲取、复刻伪装等能力，其他杂七杂八的法阵运用已经运用完毕，现在最主要的是[互换]与[血缘传递]这两个方面。
    “互换，血缘传递……”
    莫叶轻喃着，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莉亚身上翠绿色的绒毛与身后延伸出的翎羽，这些原本不属于莉亚的东西在这个法阵的运用下出现在了她的身上，只能说这些非人之处是通过这个法阵被人刻意[互换]到了莉亚的身上，这是互换的对方本该有的模样。
    这个法阵运作的另一个目标，是个异人。
    “但血缘传递又是什么意思？
    “他想要莉亚的血脉？”
    如果说那个异人是想通过这个方式将自己变为人类的话，那血缘传递便是将莉亚的血脉复刻到了他的身上，莉亚可没有传承之种能支撑她只复刻魔法能力过去。拥有了人类的身份和本质还不够，还需要莉亚的血脉吗……
    虽然莉亚确实是有特殊的地方，她本身的身世应该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镇姑娘那么简单，她的父亲或许也并不是她的父亲，她的过去有很大可能是虚假的，但她终究只是个普通的人类而已，她的血脉也没有什么特殊的。
    西里奥想要她的血脉干什么呢？
    “可能是想要莉亚身上的神血吧。”白银突然的插话打断了莫叶的思考，她微微一愣，反应过来白银是在回答她所问的对方使用血缘传递法阵的意义。
    “莉亚身上有神血？”她略有迟疑的问。
    “虽然已经很稀薄了，但那确实是神血的味道，她应该是人类之神在人间的后裔吧。不过这一丁点的血脉也没什么用处，没有特殊能力，人类之神也没理会过他们，教廷才是人类之神的新宠呢。”
    “但是，拥有神血就代表莉亚是王室的后代吧？”
    莫叶终于有了对真相的一定猜测。
    如果说莉亚是王室的后代，那她为什么会作为一个普通的边城居民过着不知情的生活呢？如果说她本身就是贝利或者克里斯顿的王族成员，那将她从王宫偷走的人到底想做什么，或者说贝利的七王子想做什么？
    明显是幕后黑手的他，真的是七王子……吗？
    她想起莉亚今年是十六岁，而七王子西里奥和她的年龄相差无几，一个十六岁的人类真的可以在他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成为一名星级魔法师吗？
    这显然是几乎毫无可能的。
    所以莫叶最后的猜测是：
    贝利的七王子西里奥，根本就不是七王子本人。他就是个鸠占鹊巢的异人，莉亚才是那个被偷换掉的，贝利的七王女。
    而现在的情形是，西里奥想要将自身的异人状态转换给莉亚，再将莉亚本身的王族血脉复刻给自己，完全坐实了自己贝利七王子的身份。
    虽然莫叶并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王族血脉又能起到什么作用，但她知道如果自己想要将莉亚身上的异变解除，想要将莉亚完完整整的带回去，她就要彻底破坏掉西里奥的计划。
    她将自己的视线投向身下被她稳稳踩着的魔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