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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就是杀人,再高级的看法也改变不了它的本质。你和我们一样很清楚这一点。所以,那个终结了你职业生涯的警察是谁?”
发生在大街上的事不是秘密,确切地说,在这个城市,这些街道,光明与黑暗之中发生的任何事都不是秘密。
“没错,那个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我当做无辜路人,救了我一命的警察就是克雷尔·潘克。”
“这不合理不是吗?他救了你,你却开枪杀他。虽然职业杀手的道德标准比较低,没有什么高尚的情操,但是恩将仇报毕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普里特那张很难表现得自然的脸上微微一动,他说:“黑石普里特在那个故事里已经死了,他的故事早就结束了,不过别人的故事还在继续,为什么要当个破坏故事的恶人,让它顺其自然地进行下去不好吗?虽然我只是个平庸的枪手——”
他甚至不再说自己是杀手了。
“但是我对善于谱写故事的人一直充满敬意,因为他们用虚构的情节告诉阅读故事的人,那些看似荒诞的事情是有可能发生的。”
麦克在那一瞬间捕捉到普里特眼中与他个性不符的狡黠和愉悦,他说黑石普里特已经死了,他的故事结束了,这是发自真心的话。麦克放下枪,他的动作已经很快了,但快不过一个人心念催动早有预谋的行为。
普里特只需要握紧那支勾在食指上的手枪,再把枪口对准自己的下颚就行了。杀人永远比救人容易,对吗?失去也永远比拥有简单得多,当一个人觉得死和失去比活着、获取更轻松的时候,再有力的援手也无济于事。
枪声响了,麦克已经握住普里特的手,但对方的手指还是扣动了扳机。
杀手总有一颗子弹要留给自己。
麦克突然想起这样一句话,滚烫的鲜血像霰弹的弹丸一样扑面而来。他没有侧头躲开,反而直视着眼前的一切,那是死亡在面前绽开的画面,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如同粘稠的血一样缓慢流动。他看到普里特还残留着微笑的嘴角——他为什么笑?麦克不明白,在这个事件中的每个人、每一个细节都令人费解。普里特是因为自己笨拙、刻板的人生最后一刻摆了白猎鹰一道而感到欣慰吗?
——去猜雇主是谁吧,就算猜到也没关系。
看到他们惊讶的一面已经足够了。
麦克被溅入眼睛里的血珠刺激得不得不闭上双眼后退一步,艾伦跑到他身旁,伸手替他擦掉脸上的血痕。这双干燥温暖的手无论何时都能令人安心,麦克抓住艾伦的手腕,他的手指还在他脸上轻轻擦拭。
“你怎么样?”
“我没事。”
艾伦把他按在怀里,给他一个安慰的拥抱。他们见过很多尸体,也见过很多活人死在面前,但是艾伦不得不承认,普里特自杀的场面很震撼。倒不是因为他毫不犹豫地朝自己脑袋开枪的决绝,也不是被子弹穿透的脸孔有多扭曲恐怖,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们无法解释他饮弹自尽的动机。
麦克设想过很多可能,对于普里特杀死钉子费吉以及在警局门口开枪的理由有好几种推测,其中一定有一种是正确的,因此,普里特是否开口承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这些推测的反应。
艾伦想过他会反抗、会逃跑,甚至会设下陷阱置他们于死地,但从来没想过他会朝自己开枪。一个职业杀手面对同行的枪口也不是毫无机会可以尝试,普里特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果断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麦克脱掉外套,擦去脸上的血,可是血腥味挥之不去。
艾伦明白他的心情,他目睹了伊迪丝的死,又眼看着普里特自杀,久违的无力感是非常危险的情绪,很容易把尘封的记忆引诱回现实。那些用无数的爱和温情抚慰的伤口、抹去的罪恶,又会变得具体而清晰。
“麦克。”艾伦在他耳边轻轻呼唤。
“我没事,别担心。”麦克说,“我们出去再说吧。”
“好。”
回到车里,艾伦问他要不要找个地方清理一下,这样满身血腥味很难让人集中精力去思考。麦克在车上打电话给奥斯卡,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事。
“是吗?这么说那个叫费吉的家伙是他杀的,和剃刀杀手是两个人。”
“目前来说是这样,在警局门口开枪的也是他。”
“费吉的枪杀案没有归在剃刀杀人案里,两者的杀人风格相差太多。模仿剃刀杀手割喉的手法很困难,开枪人人都会。”
“是的。”麦克停顿了一下之后说,“本来我们认为黑石普里特只是受雇于剃刀杀手,以便在他分身乏术时代替他动手,现在普里特竟然当着我们的面饮弹自尽了。”
“他有可能是为了不暴露雇主的身份和秘密选择自杀吗?”
“潘克警官的情况怎么样?”
“情绪很低落,所以在处理完所有工作后,我和诺曼建议他回家休息。”
“这样好吗?虽然伊迪丝死的时候他和你在一起,但是既然有一个普里特,会不会还有另一个我们不知道的杀手。”
“你还是认为潘克有嫌疑。”奥斯卡说,“那你觉得他面对伊迪丝的死所表现出来的震惊和悲痛是装的吗?”
“我觉得不是,但是因为伊迪丝和普里特的死反而让我对他产生了更深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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