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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扶尘帮忙鲛皇坐起,此刻千宫问阙灵力渐微,不足以支撑他再化成人形,鱼尾无力垂地,显得狼狈不堪。
司隗笑道:“看你这模样,与我们初遇时还真像。”
“收起你的风凉话,我们还能做朋友。”
“可你不是不想与我做朋友了吗?”
生前一本正经,死后却成了这般不知廉耻的德行,不知是福是祸。
心知终有一别,抹去泪痕的千宫问阙显得疲惫,不愿再装出对他无情无意的假象,反手握住深入地面的墓碑,带着威胁的语气:“嫁给本皇,不然,刨了你的坟!”
“消消气,没说不成,可要嫁也该是你嫁,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被动。”
说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司隗也把憋了十多年,把话满怀期许的说出口了,才意识到自己与他终究是徘徊陌路,回不到过去了。
“早知道我命如此之薄就该放肆一试,也不怕耽误你的未来,只快活过完我这辈子。小鱼儿啊,其实在遇到你时,我的病就已经无力回天了,我教导孩童是想为自己积德,日后到了阎王面前不至于说不出善行,太过尴尬。”
“你……”
“狗娃子说我久病成医,这话没错,一身顽固恶疾是素未谋面的母亲为我留下的唯一遗产,其实早在你历劫之前,我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有天夜里我做了个奇怪的梦,得知我尚有一线希望,前提是要寻到命里福星,助他渡过天劫,让他成为海中真龙。”
起初司隗不明寓意,只当是临终了老天也要戏耍他一回,可在后来见到被天雷重伤的千宫问阙时,他就知道这待他不公的命运,终归待他不薄。
他将千宫问阙视为恩公,视为福星,不敢生出僭越之心。但时间一久,他发现福星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圣洁,也会有七情六欲,与不可言明的本能。
“如果说与你相遇是我的一己私欲,那么后来的我就是强行改变自己的心思,愿成全你的一切。”
司隗原是要利用千宫问阙恢复健康之体,可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发现如死水般平静的心被微风掀起了阵阵涟漪。
本该毫无指望的他爱上了这条暴力美人鱼,情意一旦在心中生根,被正视后就会如雨后春笋,一发不可收拾。
那时的司隗开始质疑自己,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一生短暂得遇良人,与长命百岁孤苦终老,究竟哪者的诱惑更大些?
他想选择前者,可他最后不得不放弃本心。
因为他知道,千宫问阙有着属于他的天命,他生来即是王者,该回到潮生引领族人避难,而不是耽于情爱,逐渐忘却存在的意义。
司隗自认为牺牲自己就能成全对方,却没有想过在短暂余生中,那人所忍受的痛苦丝毫不少于自己。
依照梦引所言,助千宫问阙回归正路的他应该就此脱离恶疾束缚,从此不再为病情煎熬。
事实上他也的确摆脱了困扰他半生的顽疾,可在痊愈后却又患上名为“相思”的重症,比起从前更加虚弱,安好数日便又引得旧疾复发,郁郁而终。
“在我死前,手里依旧拿着你赠予我的海螺,我想吹响深海之音,为了私念也好,想在最后一刻见你安好,却发现自己连吹起它的气力也没有了,所以我,合该抱憾终生啊……”
司隗叹道。
“就是因为遗恨,我死后依旧守在这里,哪儿也没去,见了你,才算人生圆满。很抱歉给了你无法实现的诺言,下辈子,千万别再遇到我这么恶劣的人了……误你终生,是我今生唯一的愧疚。”
他拉着千宫问阙的手,一指自己的坟包,笑的很勉强。
“你别哭啊,有伤在身,我可不想害了你。”
“……谁要哭了,你滚啊!”
“眼睛都红了还不承认。”
“你害我又不止一两次,何愁再多一次!”
司隗笑笑,俯身抱住那人。
并无实感的拥抱,千宫问阙却好似真真切切靠在他肩头,了却了遗憾。
“我死后没有留下躯体,托付狗娃子将我的骨灰埋在这里,便是想等你回来。既然已经如愿,我也该走了……”
千宫问阙隐忍泪水,执拗着不肯去看司隗最后一眼。
他怕。
他害怕自己这样看着他,本就清晰的印象会愈加深刻,千世万世,他都无法再忘掉这段痛苦过往。
“恨你啊,恨死你了……可我,忘不掉你啊……”
说着说着,他又要哭出声来,司隗心疼的捧着他的脸,揉了揉他两颊泛光的鳞片。
“忘不掉,就再帮我两件事吧。”
“你还要脸吗……”
“不要了,只要你。”
待那人终于平复情绪,司隗才道:“我的鲛皇啊,念在我们从前的情意,你带狗娃子离开孤屿吧。他见证了我们的感情,不该永远留在这里荒废前程。”
留下执念,你便会为我们的承诺而努力活下去。
千宫问阙,我要你活下去。
“好。”
“还有,把我的骨灰撒在海里。从前没能如你所愿陪你左右,死后,给我个赎罪的机会吧。”
幽魂眼含血泪。
“问阙,我真的……很爱你。误你终生,是我今生愧疚,来世莫要寻我,换作我来寻你吧。用余生来偿亏欠你的一切,你……可愿再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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