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大厂子弟 第11节
夏露仔细端看他的表情,见他不似作伪,才算相信他刚才是开玩笑呢。
“你无不无聊……”夏露气道。
“行啦,见好就收吧,我这都要免费给您服务啦!”戴誉吐槽。
“用不着你免费,不是集体所有嘛,该多少就是多少!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夏露原话奉还。
戴誉嘿嘿一笑,手心朝上伸出去:“行啊,那你先交钱吧,交了钱我就给你开票!”
“你!你……”夏露被他那无赖样气得够呛,舌头险些凭空短了半截。
这不是又回到原点了吗?我要是有钱,还跟你废什么话!
戴誉见她瞪着大眼睛,气鼓鼓那样,哈哈笑了半晌。
尔后不再逗她,埋头干活去了。
实际上,修她这车不费什么材料,出个手艺就基本搞定了。
戴誉本就因为原身对夏露图谋不轨的事,有些过意不去,根本也没想着收钱。
只是这姑娘从进了这房子起,就绷着一张小脸,双手下意识地攥着书包带子。
紧张得恨不得竖起浑身尖刺。
他就寻思开个玩笑放松一下吧,不过可能放松过头了……
经过他这么一番插科打诨,夏露的紧张情绪早已不翼而飞。
她此刻甚至还有心情四下打量修配社的布局陈设。
“嘿,小姐,您还是请上座吧!”戴誉指指室内唯一的一张椅子,“屋里就这么点光亮,全让您给我挡住了。”
戴誉将内胎打满气,放进水盆里检查漏气点。
不过室内逼仄,夏露来回走动看稀奇,从天花板上散射下来的昏黄灯光被她遮得严严实实。
他这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咕嘟咕嘟冒气泡的地方,刚要确认,夏露的影子晃过去了……
好嘛,瞪得眼睛都快瞎了,又白找了!
夏露背对着他,闻言,偷偷吐吐舌头。
重新穿上那件衬衫,坐回椅子上。
夏露盯着墙上挂着的,与报纸差不多大小的四开纸张。
横着竖着读过去都不通顺,也找不到什么规律。
“戴誉,你往墙上贴的这个是什么啊?”夏露的心思都在那上面,没怎么多想便开口问了。
戴誉头也不抬地纠正道:“夏露同志,请你放尊重一点,你得叫我戴誉同志!”
夏露觉得他是又开始犯病了,不搭理他。
没人回应,戴誉也不尴尬,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啧啧有声:“老土了吧,这都不认识!”
夏露还是不搭理他,竖着耳朵听后续。
“打字机见过没?这是中文打字机的铅字排序。打字员上岗前得将几千个铅字顺序熟记于心。”
夏露听出点门道,不确定地问:“你不会是想去当打字员吧?”
戴誉没承认也没否认。
他这默认的态度,将夏露的注意力从打字机上完全吸引过来。
像是不认识似的,上下打量蹲在地上给她修车的青年。
戴誉,那个小混混戴誉,正在偷偷摸摸自学中文打字机使用技巧!
为了当上打字员,不惜死记硬背几千个逻辑全无的汉字顺序!
是她出现幻觉了吗?
可是,他这名声这么响亮,厂里能让他去办公室当打字员?
据她所知,机械厂的打字员是厂委办公室的职位,干部编制。
小混混要去当干部啦?
到时候,整天在厂领导眼皮子底下,穿着衬衫中山装,日复一日规规矩矩地打字交差。时不时还要因为打出了错别字,被厂办那个挑剔的冯主任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万一他克制不住脾气,一时烦躁将冯主任给打了……
那个画面……
夏露唇角牵出笑漪,盯着戴誉的背影,思绪快要发散到马里亚纳海沟收不回来了。
戴誉感觉有视线落在身上,唰地回头,对上她含笑的眼睛。
气氛有点微妙。
像是抓住她什么把柄似的,他嘿嘿坏笑两声,挤眉弄眼道:“哥长得帅吧!”
夏露在心里点点头,侧颜尤其迷人,鼻梁也生得很优越。
面上却一脸嫌弃,指着他的脸颊道:“你脸上蹭上机油了。”
戴誉:“……”
自作多情的毛病得改改了……
第10章
不知夏露到底得罪了谁,轮胎上被人扎了六个小洞。
戴誉做事仔细,做手工尤其认真,非得将那六个漏气点的补丁弄得排列一致,补得漂漂亮亮才算完。
“后胎先将就用着吧,再扎几次就得换新的了。”
夏露无所谓地点点头,不甚在意。
这个年月,补车胎是家常便饭,她爸那辆自行车的内胎都补了二十多次了,还不舍得换呢。
干完活,已经临近中午了,戴誉有点饿。
这些天他都是独自守在这边,二虎会在十二点左右给他送一趟午饭。不过,看今天这雨势,怕是得迟到了。
“你自己待会儿吧,我出去抽根烟。”留下这么一句,他便推门出去了。
夏露合上膝头的课本,将木椅稍稍向右侧挪动一小步。
这个位置,透过玻璃窗,正好能看见站在屋檐下抽烟的戴誉。
戴誉今天穿得很随意,身上是厂里最常见的印有红色标语的跨栏背心和工装裤,头发也被风吹得乱糟糟的。
全然不似前几天的花枝招展。
只是他身材比例太好,肩宽腿长的,凭着他的美貌,即便套个麻袋都好看。
夏露悄悄向外瞄了一眼,见他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一手插在裤兜里。
不笑的时候表情有些淡漠清冷,与跟她插科打诨时判若两人。
短短一支烟的功夫,已经与路过的四五个熟人打过招呼了,有两个年轻女同志还挺漂亮的。
也不知打哪认识那么些人。
也许他那天说的话并不是胡扯的,喜欢他的小姑娘没准真能从厂大门排到滨江路去……
正这么想着,就见他眺向厂大门的眼神一亮,唇角略勾,整个人像是突然充满了电,身板都比刚才更挺拔了!
夏露也向马路对面望过去,没辨认出有什么特别的人。
不过,想想也知道,肯定是见到哪个女同志了,不然脸上能笑开了花?
转回的视线却隔着玻璃窗与戴誉的碰个正着,对方咬着烟冲她挑眉一笑,痞里痞气的。
夏露不屑地瘪嘴。
二虎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厂门口了,戴誉早就唱起空城计的胃终于有了着落。
他的心情都跟着二虎飞奔的身影飞扬了起来。
将发丝凌乱的脑袋探进门里,提醒道:“这会儿雨停了,你赶紧回家吧。走晚了,又得等半天。”
八月的雨总是一阵一阵的,下起来没完没了,有时能持续一整天。
夏露看了眼天色,雨果然已经停了,只是雨云仍然浓重翻滚,黑魆魆的。
“修车钱多少?我明天给你送过来。”夏露边说边脱身上的衬衫。
“衣服你先穿着吧,抽空还回来就行。”戴誉将眼神收回来,瞥向别处。
“别了,还是给你吧。”夏露哪敢穿着男人的衣服回家去,到时候少不得要经历一番盘问。
戴誉没吱声,用手点了点她的布拉吉,又扯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跨栏背心。
夏露不明所以地低下头。
这一看便闹个大红脸——她今天穿着一件淡黄色布拉吉,被雨淋湿后尚未干透,透过半透明的布料,能窥见她内衣的粉色碎花。
夏露赶紧重新套上衬衫,罕见地结巴道:“那,那修车钱多少?我明天连着衬衫一起送过来。”
“都说给你免费服务了,大老爷们哪能出尔反尔。”戴誉眯着眼睛叼着烟,也不看她,“就当是给你赔礼道歉了!”
夏露以为他说的是之前不让赊账的事,暗自嘀咕,难道自己在他心里那么小心眼吗?
直到她骑着车,进入通往机械厂洋房区的大门后,才回过味来,他说的可能是上次在工人俱乐部的事……
夏露将自行车停在白色小二楼的廊下。
背着书包进入大厅时,被里面的情况弄得一愣。
这个时间点,本应冷清的家里,居然意外的热闹。
妈妈和李婶正端着茶水点心,从厨房出来。
“妈,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夏露与客厅里的客人打过招呼便赶紧找到母亲。
夏母的面色有些憔悴,一脸担忧道:“还不是因为你爸!上午给一机部调研组做工作汇报的时候,突然晕倒了。电话打到我们医院,我这不就赶紧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