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0 章
切斯特躺平之前,在忙国内的工业化和新兴工厂制造业。
十五国的保护和枷锁被神殿一把撤离,停滞了许多年的社会发展重新开始向前。南方距离大都比较近的奥兰多等等几个国家已经在建立围绕大城市的人工魔力循环系统,向大都看齐。类比洛芙前世,相当于电网都铺了起来。
艾托林引进了先进的兵工厂,能力者没法量产,但魔导炮可以,他用这些东西和邻国自研的武器生产系统打的乒乒乓乓。有的国家在用织布机和采矿机提升生产模式,有的引进了先进的农牧业机械,并通过新建设的陆路以及发达的河运航道把产品运送到能够销售的每一个地方。
没有人能把这些抢占市场的行为扩散到十五国以外的地方,诸神治下的大帝国发展方向不太一样,但总体更快更现代。自由领本来就是野蛮乱杀之地,凡人在那里没有油水可捞,还会被反过来榨干净。
所以,一个和洛芙前世的大航海殖民时代不同的情况出现了,凡人世界在工业化和资本原始积累的过程中,没有更大的市场可以开拓,也没有更多土著可以倾销。十五国中的任何一个想要扩大产业,多多销售产品,积累更多的财富和话语权,除了国内的有限市场,就只能和其他凡人自治区的王国一起竞争。
那些起步早得到更多支持的工厂和产业会获得更大的优势,进而收割那些劣势的其他企业。强者在这个过程中收获更多话语权和财富,进而可以更有力地抢占其他国家的市场,冲破他们的海关,击垮他们的本土产业,必要的时候诉诸武力消解政府方面的强制干预能力,而不是反过来被抢占和击垮。
神殿已经闭麦,这种可怕而血腥的资本和权力角逐吞噬,既是为了壮大自己,也是为了延续存在的战争已经近在眼前,辉耀也绝无可能幸免。
好在辉耀在整个十五国凡人自治区的东北边境上,距离发达的挨着大都地区的南部国家远得很,目前还没有被混乱波及。切斯特有自己超凡的见识,受到神殿的指导,也有洛芙这个见识过资本吃人零和博弈血腥扩张发展历史的外挂,早早就开始准备。
他打击了本地传统守旧的土地贵族,鼓励商人,银行家,工厂主,以及掌握和开发魔力技术发展的投资人在辉耀发展,提前十几年开始普及基础教育,废除了古代留下的陈旧的不许农民离开土地的限制,通过削弱法律联系以及减少领主人数来削弱农民和领主之间的联系,拓宽河道,修建道路,规定较为统一的度量和书写标准并且推行全国,并在国家政策方面扶持新兴产业,给了那些自营工厂主较多的支持。
在他躺平之前,辉耀南方的经济重镇桑德博周围的经济比较发达的地区,北方王都以及主要交通枢纽附近的主要城市都有了各种各样的新兴产业。辉耀有了还算先进的织布,冶金,漕运和建筑,加工食物生产方面的能力,并且为了抵抗南方更发达国家可能发起的经济贸易冲击,和采矿业伐木业冶金和大件魔法机械制造发达的蒙托洛以及擅长食物香料生产,农牧业和精细制造发达的希尔坦结为同盟,对内形成买卖均衡,对外攻守同盟,在局势极端恶化之前尽可能为自己的发展赢得时间。
这计划当然很好,只是当蒙托洛的墨托国王被刺杀身亡以后,新国王褐托虽然也答应继承当时的同盟约定,但由于某些超出凡人范围的因素考虑,显得有些暗怀鬼胎诚意不足。希尔坦和辉耀蒙托洛不接壤,中间隔着一道第三国狭长荒凉的山脉,在蒙托洛飘忽不定之后,他们似乎也在骑驴找马,最近和自己在南方的邻国布利斯走的比较近。
除此之外,辉耀内部……工业发展和土地贵族天然对立。金钱和生产方面,工厂需要吸收农民和土地,这会让贵族们的领地在政策趋势上不断缩小。工厂需要便宜的物价和食品价格,这也会减低依靠粮食作物维持生活的传统土地贵族的收入。
而除此之外,贵族们很看重自己的贵族头衔,能力者不沾世俗无视他们也就算了,如果随便什么凡人都能够通过家里有钱就在贸易和国家政策方面随便发言,那他们的身价就会相对地降低,这也是骄傲的贵族们难以接受的。
再加上辉耀长期以来传统土地贵族中最保守最封建最根深蒂固的那一小撮势力和国王长期以来的撕裆斗争,没几年的历史撒满了鲜血,让这里的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总而言之,切斯特躺平以后,交到洛芙手里的,就是这么个摊子。
洛芙愁啊。
王都地方有限,农业时代的城市放不下工业时代的大工厂和居民区,有人嚷嚷着要拆除城墙。但王都的城墙带有古老的魔法保护,洛芙想否,可切斯特把这个提议留下来,也许有他自己的考虑。她只好天天听两边人吵架,看他们互相指责对方是反贼。
切斯特时期订立的新的工业品相关的税务制度刚刚签字,还没来得及推行。主事的换人,一时间各种哭穷的资本家的新贵族都来了,希望洛芙给点面子行个方便,最好把管制也放松一下。南方的布利斯王国货运的船进了辉耀河道,说是要去往蒙托洛借道过去,却偷偷贩卖商品,被抓住就说没有,交给外交口处理,那边的处理方式让她怀疑队伍里真的混进了反贼。
土地贵族之前和切斯特答应的,提供给政府和军队的粮食税收又不想交了,欺负洛芙年轻跑到她这里来哭穷,说粮价太低收成不好,不提高粮价就活不下去。如果不提高粮价,提供给政府和军队方面的粮食就要打折扣,或是质量降低一点点。洛芙想把人拖出去,又在大殿里哭诉切斯特陛下是多么的仁慈,会给那些穷苦农民和尽心尽力的手下一条活路。
蒙托洛人趁着辉耀王室动荡的时候狮子大开口,表示家里如何如何困难。如果辉耀要维持同盟,就要和他们签署铁矿石和大型农牧矿业机械优惠折扣的协议,还有棉花和农产品无关税条款,不然就要重新思考‘同盟的必要性’。希尔坦在隔壁使劲卖香料和农产品,派人来和洛芙暗示他们绝不接受农产品价格壁垒,并且暗示想要在纺织品行业里掺一手。
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利益,每个人都为自己的利益行动。就算大局已经铺好,具体到每一个事情上,对洛芙这样半路接手的萌新来说还是一团乱麻。外部势力心怀鬼胎,有的想要沾点便宜好处,有的却想撕一块肉下来,辉耀却拿他们没什么办法。内部势力道理都懂,但各自还是会为了各自的利益努力,平均和权衡是由国王来做的,期间或许还混杂着痛心疾首的圣人和想要王室死的幕后黑手。
与此同时,王都里隐隐约约有些谣言传出。说大公主和陛下关系不好,所以陛下才让大公主出去读书许多年不沾染政治。公主这次回来,说不定就会坐实国王陛下对她下的,不仁义的定论,让民众们多多小心。洛芙毕竟是被祝福的圣王女,民心受到的影响不大,但这个时候,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民众也眼巴巴地看着,让她的行动更加吃力束缚起来。
……洛芙干了两天,才勉勉强强把国内的各种势力情况捋清楚,然后按照亲爹本来思路就很清晰的程序把那些比较紧急的事情继续做下去。至于那些切斯特自己都觉得棘手犹豫要多盘算盘算的,还有别人看她年轻给她添的乱都还来不及管,任由它们在那里越堆越多。
切斯特临场说躺平就睡着,她完全没有任何前置引导和提前接手,整个人都有点爆炸。这会花了两天跟上他的处理思路,不但不紧张羞愧,别说还有点骄傲的满足和成就感。
……亲爹这四十年来就一直在干这种事,他可太难了。
(顺便的,她接受这一大滩事情少不了老宰相坎格瑞安大公的指导,只是老宰相自己都不是最受切斯特信任的最佳人选。亲爹最信任依仗的政治人物是赫尔加。但洛芙除了相信老宰相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通过和老宰相的继承人海伦搞好关系给自己加码。)
过了两天,安妮回来王宫。洛芙还在亲爹的书房里头秃地看今年冬天的雪灾防治和供暖情况报告,恨不得一只手抓三支笔,让她去看切斯特和莱尔菲丝。
切斯特躺在那里,像半扇切好的猪肉,再怎么看都看不出个花来。安妮看好他,跑回来洛芙身边,看着洛芙头秃地根据老宰相和多年来从切斯特的指导那里学来的知识举一反三,在雪灾和供暖报告的本本旁边写上了‘贪污克扣,北方传统贵族示威’的字样。
安妮觉得姐姐小题大做,但她更知道自己是一条不了解政治,哪怕在王都的那些年一年也有一半时间在冒险者工会,剩下的时候在王宫补基础文化课的咸鱼,对政治博弈和可能会有的恶性后果并不了解,因此没有指出来。她和忙得恨不得长出八只手的洛芙交流了一下切斯特的近况,询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洛芙想想,把维持辉耀境内能力者社会的稳定的任务丢给了她。
凡人政治已经这个样了,能力者社会不能乱。安妮正好也是冒险者工会出身,政治礼仪方面都不如她在行,做这个正好能结合她的特长和优点。
“对了,说起能力者社会。父亲这个样子,眼看着就是年末央都新年宴会了。”安妮问她,“我们怎么办啊?”
“照常啊。”洛芙从旁边的书柜里招出诸神放请柬的木盒,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递给安妮,“国内局势不稳定,父亲出事太突然了。今年我恐怕去不了了,抱歉,恐怕要让你自己去了。”
安妮接过盒子,还有点惊讶:“就这么给我……好吗?”
“没事。抱歉我不能陪你。”洛芙摇摇头。
她在生塔尔维亚他们的气,或者说,她现在有一种被利用被背叛的感觉,暂时不想见到他们做出一副你好我也好的样子。分开大家都冷静一下,这即是她自己的选择,也是一种态度。
诸神能明白,她还会生气,这种愤怒就是可以原谅的,不会和她计较。
安妮端着木盒子,看了一会。
“你不怕高尔文又来纠缠我?”她笑着问洛芙。
洛芙看向妹妹,也笑起来:“所以说抱歉我不能陪你去了。至于你说的那个,我相信你。”
她其实希望自己能去央都的,倒不是想见诸神,而是如果她到那时候有余力做这个,就说明国内的情况平稳下来了。
事实证明,洛芙的想法有时候总是偏向乐观。
十二月末,辉耀北方下了鹅毛大雪,比往年更寒冷。她把切斯特留下的摊子收了个大概,能处理的都在着手做,能打压的打压,不得不退让的尽量保全利益,差不多拿上了手。而那些看不清形势,死硬跳脚,仗着国王躺平欺负公主年轻就没完没了的家伙们,其中的一位,从她回王宫就在她面前跳脚想要试探公主底线讨价还价的一位跳的最欢的伯爵被揭发勾结地方官员贪污冬天应急取暖的物资。
他之前和洛芙哭穷要求降低粮价,否则提供给政府的物资质和量都要下降‘一点点’,这‘一点点’加上计量不准确的‘一点点’和路上运送损耗的‘一点点’和当地仓库里被偷盗的‘一点点’以及不明原因消失的‘一点点’导致当地冻死了一百多人。
虽然是新上位的公主,但这里的点未免太多了一些。
洛芙拿着报告在手里,半天没说话。
随后她请王都禁卫军去把那位伯爵请来,当这一大堆人的面向他确认这一系列证据确凿事件的真实性,顺便又补加了一些陈年旧案。
都没问题之后,她请禁卫军把这位伯爵先生拖出去,去掉了他脖子以上的部分。
王宫的大殿外面下着大雪,人被拖走以后,之前还反对得振振有词的保守派贵族们反而没了声息。洛芙坐在主位上,偏头看着外面的雪。雪真白,天光明媚,和大殿里暮气沉沉的阴郁气氛很不一样。
“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我很痛心。”看完了,她回过头来,看向大殿里已经安静很久的大臣们,“维克多尔伯爵为辉耀做了许多贡献,我年幼的时候外出游历,还曾经有幸和他一同在劳恩吃过晚餐。他是一位很有见识和教养,对辉耀十分忠心的年长绅士,他会有这样的结局,也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少女轻柔的嗓音回荡在安静的大殿中,诉说着就在五分钟前被她下令拖出去砍头的伯爵的种种优点和贡献,那时候这里还回荡着那位伯爵最后的毫不体面也没有丝毫优雅庄重的失态叫喊和求饶,两相对比,让人有种莫名的不寒而栗的感觉。
“只是,维克多尔伯爵在一件重要的事上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她叹了口气,看起来十分痛惜,细看多少带点婊里婊气,“他不应该让民众蒙受如此巨大的损失。各位,我理解维克多尔伯爵对于我年轻的不信任,也理解你们有这样的想法。但我希望你们,就像维克多尔伯爵曾经有机会的那样,不要把这种小脾气带入到那些涉及到国民性命和立国之本的真正重要的事情上去。”
往常维克多尔伯爵跳的欢的时候,底下还有人这时候敢于梗一梗洛芙。现在,在见识到这位公主不声不响真敢鲨人,禁卫军也真的听她的敢鲨的现在,他们暂时跳不动了,一个个都在下面和憋着笑的死忠派一起表决心。
洛芙把在座诸位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就像之前诸位说的那样,我年纪比较轻,很多事情没有经验,以后还需要诸位阁下大力辅佐。”她对殿中大臣们说道,情真意切,伸手示意了一下刚刚从后面走进来,身上还带着杀气的骑士。这位禁卫军的大队长十分钟前从她这里接受了‘去掉维克多伯爵脖子以上部分’的命令,再次出现,一语不发,显然执行的过程没出什么需要汇报的。
洛芙面不改色地笑道:“各位都是我父亲的看重倚仗的大臣,是辉耀的中流砥柱,也是我必须依仗的。请放心,我会像父亲信任诸位一样信任你们。还请诸位阁下不要吝惜自己的能力,为辉耀的未来和发展共同出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