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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来就是如此。
她说过,决不对花满楼说谎。
如果花满楼无法接受她真是的样子,段誉觉得,她能够理解。
只是会稍微,稍微有点遗憾。
她很镇定,镇定,非常镇定。
是的,可以的,你可以,直面惨淡的命运。
“那什么……要吃晚饭了吗?”段誉觉得自己的声音非常平稳,“要不,要不,我还是把这丫头喊起来吧,你觉得呢?现在这人少,晚上也没准备宵夜什么——
花满楼突然走上前来,伸手抱住了段誉。
“……的。”这么突然吗?
怎、怎么,怎么回事?
全宇宙求助,现在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线等,挺急的!
“你从没有同我说过这些。”花满楼叹息了一声道。
段誉闷在花满楼的怀里,感觉他的声音都有些不真切。
“也……也没有什么好说。”段誉闷声闷气的开口,“没事说这些做什么。”
说点好玩的,好吃的,开的花,飞的鸟多好。
生活当然要轻松点。
“但这是你的事,难道你不愿意将你的事,还有你的想法,告诉我吗?”花满楼道。
“……因为,你不喜欢这些。”段誉闷声道。
“你从没有说过,为什么会认为我不喜欢?”花满楼叹了口气。
段誉听到这声叹气,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你那么好嘛,”段誉低声道,“说这些东西会让你心情不好,没有必要嘛。”
她很喜欢花满楼的微笑,那样的微笑,让她觉得世上所有都很美好,鲜花繁锦,人性本善,天下升平。
“但我很想要更了解你,誉儿,我们是恋人,”花满楼温和的道,“我喜欢你,所以想要更了解你,”他带着忧伤的表情,手轻轻抚过她的颊边,“我从不知道,你肩负着这样沉重的命运。”
所以所以,他并不是觉得她不对,在生气了?
“还、还好吧,”段誉吞吞吐吐道,“就是那些嘛,其实也没什么。”
如果花满楼指责她,她大概不知道说什么,但是花满楼居然因此怜惜她,她、她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但这就是你的生活,是不是?”花满楼怜爱又温和的对她道。
“……唔。”段誉站直道,“我从小就被教导这些,三岁就知道自己会成为大理国主,五岁就开始随娘亲和姨母在新年游街,十二岁就监刑秋后问斩,十三岁就随姨母全大理巡视……我其实沾过血。”
她仰头望向花满楼。
所以,她不只是八宝桂花糕味道的小甜甜。
王者之路,怎么可能没有沥血。
“你以为我因为这点同你生气?”花满楼轻声道。
他的表情一如往常的沉静安详,只是眉峰轻皱。
因为看不见,他的神情,其实很少泄露出真实情绪来。
他的眼睛,只从外观看上去,同常人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眼瞳略深一些,但是在有烛火的晚上,映照烛火也能亮出神采来。
在向现在这样,靠得近的时候,他常常并不会看向她,对于花满楼来说,用眼睛“望”向一个人,只是一种礼貌,其实他并不能看见她。
但段誉知道,他会听到她的声音,摸到她的脸和头发,闻到她身上的气息。
能从她的呼吸,甚至心跳中,知道她的情绪。
他其实很敏锐。
“不是不是,是、是……”段誉吐了口气,坦白承认道,“是的,我担心你生气,担心你从此以后不再理我了,担心你遗憾的叹息一声,转头离开,我并不是个温柔善良单纯的姑娘,以后大概也不可能变成那样的。”
“我大概不会变成上官飞燕那样坏,但也许会变成霍休那样坏,那样精于计算,为了某种利益原因,枉顾人命。”
“不,你不会。”花满楼温和而肯定的道。
段誉呼吸一滞。
“我知道,你不会成为霍休那样的人。”
“是是吗?”段誉自己都不能保证的事,花满楼却用这样信任,毫不动摇的语气说出来。
“我相信你。”花满楼道,“誉儿,我相信你,你今天说的,虽然我并不能完全领会,但我今天才明白一件事,这世上,有一些人承担了比常人更重的责任,做别人做不了的事。”
“就像在死刑奏章上勾命?”
“就像在死刑奏章上勾名。”花满楼微笑着对她道。
“你不会觉得提笔轻轻一勾,就是一条性命,太过轻率吗?”段誉觉得自己可能被上官雪儿传染了,眼泪花花。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花满楼温柔和肯定,“你并不喜欢杀人。”
他叹息的摸摸她的头发,她的头发仍然很柔软,细而光滑,很干净清爽,只有一点点沾了雪的寒意。
“你难道认为花满楼,是不通情理之人吗?”
“当然不是,”段誉连忙否认,真诚道,“至今为止,你是我见过,最体谅人,最宽容的人。”
花满楼不通情理,好比陆小凤剃发为僧,那都是不可能的。
“花满楼虽然是瞎子,但也能听得明白,太平并不容易,有些事,总是有人会去做。”花满楼道。
段誉咬着嘴唇又有点想哭。
“我知道你很努力,很认真的想要成为好的皇帝,想要你的国民过得更好。”花满楼温和一笑道,“我还知道,你是很好的姑娘,善良温柔,而且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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