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散去。
    位于中央大陆北方的末日之城00a在旷野上现出真身。
    00a距离碎金城三千公里，同时存在两个多小时的时差，由于纬度更高，气温也低了很多。
    聂征独自伫立于一架蜂窠之上，寒风猎猎，衣袂翩飞。
    前方视野所及，一片延绵几十公里的城市废墟。
    这就是全穹镜规模最大的末日城市。
    这地方在当年的核战中毁损并不是最严重，但所受的污染却最可怕，以至于源世界殖民者在瓜分中央大陆的时候都绕过了它，使其成为了一块无主之地。
    法理上，第七区特勤司出现在00a没有任何问题，而他们所用的理由是练习废墟环境下的超凡战斗。
    这理由是向巅峰城特勤司总部解释聂司长一行去向用的，也是间接给第七区宗主国和时规局的。
    虽然听起来有点突兀，但聂司长行事独断惯了，冒出这般突发奇想还真说得过去。
    大部分参与这次废墟战斗特训的干员依旧被蒙在鼓里，因为他们司座打算让他们亲眼看看这座末日之城，然后再透露穹镜的真正历史。
    “司长。”季斯杰跃上蜂窠，站到聂征身后，“和巅峰城那边联系上了，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中。”
    “好。”聂征点点头，“00a那边你去盯着吧。”
    “是。”季处长微微欠身，随即领命离开。
    聂征又站了一会儿，才缓步从飞行器顶上“走”了下去。
    附近的空地上，围绕四架蜂窠已经搭好了几个大型野营帐篷，此时大部分干员都被赶去探索废墟，只剩下几名留守的。
    聂征在营地巡视一圈，转身登上了蜂窠一号机。
    进入舱房，他脱下沾染了雾气的潮湿外套，坐到自己的办公椅上。
    被提前赶出碎金城，并不见得全是坏事。
    不能正大光明出现，却有了更多暗中运作的机会。
    左手轻托下颌，右手搭在桌子上，修长的指节轻轻敲击着光滑的胡桃木桌面，聂司长开始在心中演算各种可能。
    怎么样才能将力量用到极致？
    怎么样才能得到最有可能成功的结果？
    所有的人、物、事件、时间，都应该纳入考虑……尤其是有关碎金城的一切。
    眼前蓦地闪过一张脸。
    缜密的思绪被打断，然后罕见的，聂征开始走神。
    那人怎么样了？
    是否已经被送去了诺拉姆斯实验室？
    他那个很神秘的特殊技能到底靠不靠得住？
    低头，聂司长拉开桌面下的抽屉，从中拿出一个帆布包，隔着布料摸了摸。
    没关系，那人还有东西留在他这里呢。
    想通之后，他觉得笃定了一点，刚想把包放回去，却又突然改了主意，打开拉链，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放桌上。
    一个小型视频播放器、三个金属相框、一个笔记本。
    播放器拨到一边，金属相框寓意不好，倒扣着不管，只剩下那本笔记。
    本子上记载着有关碎金地下城的信息，条理清晰、内容详尽，用于书写的字迹也很漂亮，跟它的主人一模一样。
    手指在那些文字上抚过，聂司长觉得心情都跟着愉悦了几分。
    突然，翻页的时候卡了一下，下层似乎夹了什么东西……原来是照片。
    三张照片，是他参加那三次踔绝时留下的影像记录。
    那些比赛并不值得被怀念，然而一想起某人偷偷从档案室里顺走这些照片还当宝贝似的收藏起来——
    聂司长的心情就越发愉悦。
    话说从档案室顺照片的是主人格吧，没想到看起来挺正经的一个人，也会做这种事啊。
    碎金城核心区，诺拉姆斯实验室，一级手术室。
    查拉斯基的助理带着咖啡回来，发现情况有点异常，“组长，您是不是不舒服？”
    查拉斯基揉着太阳穴，含糊道：“ 有点头疼。”
    “这几天您真的是太辛苦了。”助理立马关怀倍切地劝说：“要注意身体呀。”
    “是啊。”查拉斯基点点头，他现在已经心如死灰，只是对于结束自己生命这种事有些下不去手，还在彷徨中。
    醇厚、焦香，带着浓郁奶味的咖啡，真美好啊。
    查拉斯基以前所未有的缓慢速度喝着杯中的饮品，喝得很绝望。
    而尽职的助理则再一次查看了各项记录，兴高采烈地汇报：“组长，实验体各项生命体征良好。”
    一瞬间，查拉斯基如遭雷击。
    没死？
    怎么会？！
    他明明已经启动了芯片的自毁程序！！！
    幸亏助理没有回头，否则查拉斯基的惶恐和惊愕必定无法隐藏。
    握紧手里的咖啡杯，他开始天人交战。
    如今助理回来了，想再一次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顾非凡已经不可能，除非使用暴力——
    视线从手中咖啡杯转移到助理健壮的体格，疏于锻炼的实验室主管顿觉这计划难度好大。
    调出光屏，假装观察实验体的数据，实际上是翻看生物芯片运作情况，查拉斯基惊愕地发现芯片确实自毁了，但顾非凡的心脏却依然□□，跳动有力。
    不愧是六系超凡者！
    一瞬间的精神屏蔽暂停就让他找到机会解决掉了生物芯片……
    等等！
    一个念头兀地自查拉斯基脑中闪出，这人既然能在一瞬间用超凡能力解除生物芯片，那是不是也可以抵抗第四次写入？
    过去那些超凡者之中没有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实验流程，或者没有相应的超凡能力可用。
    而顾非凡或许就是一个特例。
    再次看了眼助手的后脑勺，查拉斯基放下咖啡杯，道：“出舱吧，不过重力束缚装置不要关。”
    助手点头称是，开始操作机器。
    手术舱舱门打开，实验体连带担架床一起被移了出来。
    躺在担架床上的年轻人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但各项生命体征均显示正常。
    “术后沉眠，这种情况以前也出现过。”查拉斯基道：“先把他送回观察室再说。”
    钱德勒开完会回来，发现自以为板上钉钉的项目遇上了问题，于是不淡定了，烦躁道：“怎么回事？我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 他身上的生物芯片失效了。”查拉斯基汇报：“不过他的状态不错，生命体征都很正常。”
    “生物芯片为什么会失效？”
    “这批芯片是去年购入的，以前用在那些三系超凡者身上都没有任何异常，或许是因为六系比较特别吧。”
    “芯片的事情先放一边，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实验体不能出问题。”
    钱德勒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刚刚我在开会的时候提到了这个六系试验，还给各位董事打了包票，如果搞砸的话，我们整个实验室都会受到处罚。”
    “这个案例或许只是沉眠时间长一点。”查拉斯基道。
    钱德勒不愿承认是刚才的第四次写入导致出错，只好说：“接下来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你了。”
    钱德勒走后，查拉斯基谨遵上司指令，一直守在顾非凡的病床边，哪怕助理多次劝他去休息也不为所动。
    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确切地说是实验结束三个小时后，顾非凡醒了。
    查拉斯基看到了一双锐利如刀的双眸，是淬了冰霜的那种，锋利冷冽，仿佛能够轻易穿透人的心脏。
    一开始两人都没有说话。
    这间观察室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因为房间里的一切都被智脑严密监控着。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过了半晌，查拉斯基终于开口。
    “很好，除了精神意志有些受损，其它跟以前一样。”顾非凡平静回答。
    查拉斯基谨慎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超凡者。
    他对顾非凡了解不多，当初从踔绝比赛录像中把这个六系超凡者筛选出来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这人也是tsam理念的知情人。
    过去几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在重塑聂征时可以派上用场的准备。
    重塑顾非凡是计划外的事情，钱德勒要求第四次信念写入更是意外，眼下的状况就是多重意外叠加导致的不可知结果。
    “我是一名超凡者。”顾非凡突然开口。
    查拉斯基一愣。
    “我曾经以为超凡者是受到上天眷顾的命运之子。”顾非凡继续道：“然而这几天，我的所有人生信念都被推翻了，一开始我很迷惘、很痛苦，但现在，我觉得好多了，因为我有了新的信念，这信念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
    沉默了片刻，查拉斯基道：“你能这么想最好。”
    对方话中的要素均源于自己提供的那份实验数据，是把以前那些重塑者在接受评估时候说的话打乱重组而成的。
    所以，这人是在暗示他有所准备并且扛住了第四次写入？
    外套口袋里，死命抓着餐刀的手缓缓松开，查拉斯基长长吐出一口气。
    万幸，他想。
    观察室中的精神屏蔽器正高功率运行着，重力束缚装置也在不间断工作，所以这里是他作为普通人唯一可以杀死超凡者的地方。
    是的，如果这场信念重塑试验成功了，他打算跟顾非凡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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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穹镜》第136章，距离聂征被写死还有1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