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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天球不难做。底座金木皆可,球体内部稍显复杂但也花不了多少时候。最费工夫的、反倒是在球体之上点星之功。一幕千万星。如何分布、如何点缀,又要如何嵌在球体之上,都是讲究。
季无念既然说了是要给叶二补补阴阳之学,自然是要她去点星、自己帮着要把底座做了。然而一阵框框当当,这位不可一世的师尊大人在毁了第三份材料后欣然放弃,搬了张椅子、坐在边上看小徒弟一个人忙活。
八尺峰那些器修的皮围兜穿在叶二身上便离地面很近,小徒弟不得不将两根细带在腰上多缠一圈能防止它掉落更多。一圈两圈、细绳在叶二的腰腹勒出了几道沟壑,弄皱了她本穿着的内门劲装,却在背后被缠了一个可爱的蝴蝶结,挂了两个圈、两条线。
季无念看着那纤细的腰肢愣了神,只觉得那里似有什么摇晃的吸引物,手一伸就把那结解了开。
细绳纤滑、皮质沉重,围兜掉落的时候还扬起了些许灰尘。
叶二弯身,只露了一个小小侧脸、便捡起围兜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
再感受不到这奇异的沉默季无念就是个傻的。她伸出手指,沿着那弯曲的脊沟由上而下,“小叶儿,你今日好安静啊。”
叶二手里正磨着正要作为底座的楠木三角,几处边角都已圆润、她却还没停下。
“师尊需要弟子说什么么?”
抛弃那张小圆凳,季无念靠在桌台旁、侧身看那双小手又去拿凿子。叶二做得认真,又打算用凿子在之前做好的木杆上弄出个榫来。
“你在想什么?”
硬铁凿子有着锋利尖锐的前端,此刻抵在硬木不到一分处、再进不得。
月白手中用了力,却又松了开,终是让双手都扶在台上,那堆没完成的半成品就在眼前。
“刚刚做错了几步,我在反省。”
叶二有过倔强、有过反抗,却是第一次这样颓然。
“反省?反省什么?”季无念直觉跟她刚刚与沉凝的对话有关,但她本意只是不想瞒着这姑娘……这反省又是从何而来?
“月白啊……”九一恨死自己刚刚那张嘴,“其实也不一定是你的问题啦……”
月白自然知道这不完全是自己的问题,可那一种自责感、季无念当时一身是血的样子、任务可能失败的挫败、还加上她当时以为季无念自己设计了那份伤的愤怒和微妙全部都搅在了一起,成了被强灌进她咽喉的毒药,比黄连苦、比朝天辣,硬生生得刺得她疼。
九一瑟瑟发抖,“月白、你别迁怒啊……”
他感觉到了。如果是季无念自己作死、月白只会嫌弃;可如今突然意识到可能与自己有关,而季无念可能受了一场无妄之灾,月白便生出了厌恶和杀意。
杀自己是不可能的,九一忍不住想到了月白提过的“屠戮藏雪”。
“你、你冷静点啊……”九一不知怎么、怕她真去。
“我很冷静。”
月白是真的冷静,但那种复杂而难以言说的情绪也确实如鲠在喉。
视线里、季无念的手还撑在桌台上。那里有一张鹿皮作为垫子,衬得她的手愈发得白。
可那日,这只手沾满血腥、捂住被冰封的伤口,几乎被冻成青白色。还有季无念那身红衣,在破口的地方全是滴着血珠的线头,分明就是灵力硬扯的结果,说明沉凝的枪、几乎是硬撕了掉了她一块血肉,又狠狠回钩。
那些散落在她身上的红色里,难道没有被灵气搅碎的肉沫么?
她咳出的鲜血里,有没有被冰封的内脏倒上去的冰渣子?
还有那带着血的笑容,为什么没有一丝丝的责怪和难过?
有一些细节被不自觉得回想起来,有一些复杂的情绪慢慢褪去。月白感到了一种强烈的屈辱。
难道她月白要护的人,竟是因为她月白的缘故,才弄成了那副鬼样子?
“小叶儿?”季无念戳了戳她的肩膀,“叶二?”
“师尊,”视线顺着白衣而上、却没有跨过云纹,月白的视线有些低,“你今日有什么想我做的么?我都会听你的……”
“今日?”季无念有些疑惑,“都会听我的?什么都?”
“是。”
眼前人小小的,脑袋微微垂着、是一个可以高傲着低落的角度。被那个角度遮掩去一些的脸颊上有着一副略显严肃的表情,眼睛稍稍向下、有一些季无念不懂的情绪。
这不是作为叶二的承诺。这么说的是月白。
月白,来路不明、能力不明,拥有着闻所未闻的天材地宝、知晓诸多不为人知的天地隐密。
这样的人说,今日、全听她的?
“……虽不知道你为何这么说,不过……”
月白在内心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她会要什么。
季无念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似是春华一绽。
“为什么只是今日?至少是十日吧?”
“……”月白微微抬头,眼中是疑惑、眉间是起伏。
“十日也挺短、要不一月?”
“……”起伏成了小山丘。
“……一年?”
“……”小山丘成了大山丘。
“十年也是可以的。”季无念颇为自豪得点了点头。
“……”大山丘成了沟壑,连带着下面的薄唇也抿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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