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勺子正在嘴边的季无念因此顿了顿,差点被内里的芝麻馅烫了嘴唇。她放下碗勺,任芝麻馅铺满勺底又散一些进了汤里。拿出一条锦帕擦了擦嘴,今日的寿星有些无奈,“小霜自己吃。”
“无念吃。”小孩子难得固执己见,伸出的手直直的、不肯回放。
季无念向月白求救,大人冷眼旁观、眼中写满了“自作自受”。出门前月白做了长寿面,一人一碗,一人一根,借季无念的生辰、就当讨个彩头。结果这胡搅蛮缠的小狐狸吃了面又要吃元宵,还苦兮兮得跟个孩子撒起娇来,说自己“好想好想”哦。
月白又不是不做给她,无非是找个借口出来罢了。
只是她说“想”,就不能怪孩子记在心上。秦霜不想无念吃不到想吃的东西,自己有的、就给她。
季无念再无良也不会从孩子手里讨吃食。这会儿苦笑接过,却又拿了勺子舀起那粒软糯白圆。她轻轻吹拂,扰乱了蒸腾而起的热气,又将勺子递回秦霜嘴边,“小霜,你先尝尝,你要是也喜欢,晚些就可以叫神上给我们做了。”
“……这什么逻辑?”九一反正没听懂。
秦霜也没听懂,仰头向神上求助。
“小霜吃吧,”月白摸了摸孩子的头,还隔着大氅的兜帽,又叫周边细碎的茸毛在秦霜脸上飘。秦霜的小脸混在雪白的毛圈里,眼睛圆圆的、十分可爱。月白看着她,笑道,“无念不缺元宵,神上会让她吃个够的。”
“……”季无念觉得有些不妙。
正好月白大人瞥来一眼,季小狐狸趁机吐了吐舌头。秦霜转回,好似还有担忧,“无念、不要?”
坏心眼的大人捏了捏小孩子露出的下脸,“我这个吃得可多,真的不要了。”见秦霜有些疑惑起来,季无念笑着对她,“小霜快把这个吃了,我们就能吃其他的了。神上看这一桌子甜点,都快流口水了……”
“……”正好在看点心的月白回眸瞥她一眼,实在是懒得理。
只不过她还是挪开了目光,从这小店向外、看熙熙攘攘的人。他们洋溢着喜气,脸都被顶上的灯照出了光彩。有些人跟她们一样戴了面具,多是动物图样,要讨一个好彩头。有一个孩童被父亲顶在肩上,挂了一个猴面具,正指着顶上的灯说些什么。他有点激动了,上下乱动、叫那父亲露出了一点愁容、好像还“哎哟”了一声。这边的孩子安分些,那边又有个小姐甩开了同行人的手。两个姑娘好像绊了几句嘴,姑娘往前快走,另一个去追,磨了一会儿、手又挽了起来。一旁正解灯谜的男子拿着纸条往她们那个方向看过去,被身旁同伴笑着拍了拍肩。给他们定谜的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见眼前人迷了眼,笑着摇了摇头,趁着空挡与身边的一个青年说了几句话。
月白看着那青年跑到自己这个店里来,一进门就高声吆喝,“老齐,来几个热饽饽。”
“来了来了。”刚那店家似是早知道他们要来,端了一大盘子出来,除了白面的还有些其他颜色,都还腾腾得冒气,“你们慢点儿吃啊,里面还烫!”
“知道了!”青年接过就走,他那句“一会儿来给你还盘子”都飘在鼎沸的人声里,也不知店家听没听到……
“月白,啊……”
有什么东西凑近了自己嘴边,月白回神来看,是季无念拿了个螺狮旋儿。这东西有脆皮,她还很贴心的伸出了一只手在下面兜着。
月白轻轻咬了一口,果然有细碎的脆皮落下去,叫回手的季无念一口闷了。
虽说是皇家公主出身,这人倒是一点也不讲究。
秦霜看着奇怪。她手里的七星点子只掉一点渣渣,在她看着犹豫时、被季无念用锦帕擦掉了。
“小霜,好吃么?”
“嗯。”孩子的手被大人细细擦拭,不再去计较刚刚的细节。她回头,又问月白,“神上、好吃?”
“好吃啊。”月白凑得近些,笑道,“以后我们时常来买,叫无念付钱。”
季无念有做钱袋的自觉,向秦霜笑,“小霜喜欢的话,要多少给你买多少。”眼神上翘,季小狐狸对大人这幼稚的小心眼十分宠溺,“神上也是。”
这人有钱,月白也没想过节省,歇过脚后便再战灯市。三人顺着长街向下,珍珠琳琅满目,舞龙舞狮闹耳。遇上有人焚香领队,季无念牵着秦霜与月白跟上,给她们讲京里人“过桥”的好意。再往前走,又遇上艺人喷火,直直得吐进了一个土像的肚子里。那土像判官模样,肚里的火气转个弯又从五官七窍溢出,烧化了落下的雪,赢得了一片叫好。
秦霜没见过,看着那喷火的判官感觉有些不好,抱紧了季无念的脖子。
“这叫烧火判儿,”季无念笑着换了方向,“平日只烧火,这连着喷火的、还是这两年的新玩意儿……”她要往外走,被抱着的秦霜却转了身子、往那冒着火的判官再看几眼。
月白也顺着秦霜的目光回看,扫过的却更多是欢呼叫好的人群。
他们很开心。
虽然过去的两年天灾水祸,但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大乱未生,流民多定,这个皇朝挺过了艰难的时日,正享受着热闹的新年,期盼来年更好的日子。
这当然是有许多代价的,其中也包括被季无念抹去的那座城。
那座军城本是染音的构想,正符合了魔尊想要重振河山的愿望,可染音只会打架,丛生又正好出走,军城的选址和建造就交给了当时更温和细润的寻玉。季无念没说全细节,只是说引导寻玉选了那里。月白也没有深问,只是转了个方向,“丛生出走,是不是也与你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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