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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离微怔,左臂有一瞬间的后撤,却又在控制之中慢慢前移。他宽大的袖口没有将伤口露出,只是那自肩部下行的游鱼掉了瀑布。六离干脆将手臂横住,微微一笑,“没事的,伤口已止住了。”
伤口止住了、便没事了么?
季无念不自觉得收紧了自己,大概都没有意识到她的手又环在了腹。她皱起了眉,很轻柔得问,“这是怎么……”
“不小心罢了。”六离将左臂收回,用右手搭在季无念的手臂上。掌下略低的体温刺了他的心,可六离此时也只能笑,“现在你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自己……其他的、就别担心了……”
养好自己?
季无念微微垂首,目光柔和得看着过于灼热的地方。她自己的身体她知道,就算月白当时补住了腹部缺口,被碾碎的内丹也没有生回。更不要说大人那时候还明显得有些急促,她内里那些损害经脉的伤必然也没有细细修补……
以修仙而言她算是废了,但废得撤不彻底就要取决于她的下一个问题。
“师兄……”季无念抬起头来,浅浅笑着,带几分气力不足的虚弱,“月白呢?”
“……”这个问题的出现或早或晚,六离在她昏迷时就在思考回答。可即便如此,以温柔著称的仙长还是觉得措手不及,竟选择了回避,“无念,你还是先好好养着,月白姑娘她……”
“师兄,”季无念柔声打断,依旧笑得浅,“那日的事我多少记得……你如实告诉我便好……”
不要瞒、不要藏,告诉她。
这调皮的师妹甚少有这样温婉的表情,六离在一个瞬间觉得她好像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可这样的温婉泛着无力,是她一身重伤的结果。六离有几分挣扎,表现为沉默。
“……”季无念低头,轻轻笑了一声气,“师兄……可是不信我了?”
也是啊……隐瞒身份,隐藏能力,隐瞒知识,隐瞒关系。季无念的绛绡伪装被当场拆穿,也不知蒲时有没有告诉他们“凌洲”身份……她还有更加惹人疑的举动,不信她、也是自然……
“……并非如此。”六离看她,少见她这样失落得低头。那双眼睛似是低在了阴影里,烛光的角度竟是映亮了那浅色的唇。季无念太阳一般的人物,此刻却还是因失血过多发冷……
六离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那日你与那恶兽‘消失’之后,魔尊也失了踪影。因为看见了偃城破口修复,我们便想你有没有可能是进去了……”六离说得有些沉重,带了当时生死不知的恐慌。他稳了稳,“就在我们搜寻进入之法的时候,魔尊突然出现,手中似是拿了什么器具……而后偃城变化,成了一座仙岛的模样,可我仙门弟子中却突然有人暴血而亡……我这只手,也是那时……”
六离没有多说,继续,“后来月白姑娘出现,将结界内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独自应战。我们这才意识到那里有另外一头恶兽,但好像能力有些不同……”见她面露沉色,六离察觉到什么,“无念、你知道?”
“……月白提过……”季无念并不想在这里说细节,再问,“之后呢?”
六离此时也不追问,便将月白吹笛御龙的场景描绘给她。骨龙巨大,身形灵活,月白的诸多表现他都提了,最后归作一句感慨,“月白姑娘之能……当真是我等难及。”
那是自然啊……
季无念的感慨亦不出声,只是顿了顿,请六离继续。
“之后魔尊偷袭姑娘,竟得了手……”他能感受到季无念的一瞬紧张,连忙跟到,“不过月白姑娘也有人相帮……那人自称她三哥,名唤秋海……”
秋海?没听过的名字啊……
季无念将这信息先存,听六离继续。只是他的师兄提到秋海显然有些踌躇,某种撕扯写在他皱起的眉间。
“……师兄?”
“……”六离回神,没有继续,反而是提了问题,“无念,你可在月白姑娘那里听过……‘神’?”
神。
“……月白似乎别称‘夜神’……”季无念回,答得有些宽泛,“所谓‘神’……便是指厉害的人吧……”
这样说好像并没有错,可也似乎什么都没有回答。六离在那些对话里得到的是某种更为具体的概念,又无人能将其说出。
或许魔尊会更知道一些,但他、此时也回答不了了。
“……那名叫秋海的男子一击致命,将魔尊灼烧成灰……”六离这样说的时候双目向下,其中的复杂又不知该怎么说。
这本是一件好事,但真的想起来、又似乎令人后怕。
秋海说要展现“什么是神”,可当时在场的人却没有感知到一丝灵力、一丝威压。他们只看见了天空灼烧,红云燃金,一切似是自然自发,没有半点力量的印记。
他们只能依靠最普通的五感,去看红霞卷落、去听魔尊哀燃。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的,没有人感觉到了一丝杀气或是异样。所有的一切只是发生,无人可知其奥妙。
唯一确定的是,不可一世的魔尊死了。在他们面前被灼烧,化作飘下的黑点,死了。
“不要自不量力了。”这样说的人抱着月白,完全丧失了第一面的亲和随意,“你们再来,就别怪我燃尽此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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