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四 打砸
作为符家最有权势的人,符彦卿回去之后,即刻召所有符氏子孙到魏王府会议。
符彦卿兄弟九人,他自己的七个儿子全是武将,七个女儿,两个嫁与先皇,一个嫁给赵光义,不过赵匡义死后,夫人没过多久也跟着郁郁而亡。剩下的四个女儿,无一嫁给白身之人。
虽然魏王府前厅足够大,但现下符氏子孙齐聚,却也显得有些拥挤。
“今日在场之人皆是本王至亲,”符彦卿开口到:“前些时本王也说过京察之事,今日特地叫尔等来,便是再叮嘱一次。”
“此次京察,非同小可,”符彦卿接着说到:“凡我符氏子孙及故旧,若有京察中不合格者,除国法惩治外,本王还要请家法,对其严加管教,不管是一方节镇还是微末小官,皆依此法而行。”
听到这话,底下议论纷纷,毕竟符家即便再显赫,也不可能人人都是精英,总会有些愚钝之辈。
“吵什么,吵什么,”符彦卿看着底下情形很不满:“有话,尽可当着本王说出来。若自问过不了京察,可先向本王递交辞呈,辞去荫封,也省得去吏部丢人。”
“父王,”嫡子符昭愿率先开口到:“怎么说咱们家也出了三个皇后,且世代为大周戍边,便是没有额外的恩宠,也无须如此苛刻吧。”
“苛刻吗?”符彦卿说到:“明日尔等便一起去吏部报道,接受京察,本王已打过招呼,一切细则,按最严苛的来,一定将符家的害群之马给揪出来,顺便也给天下官员一个榜样。”
符昭愿不以为意:“父王,当年爷爷和你,以及现在的我等,拼死拼活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后代有一个好的出身,现下皇上竟然搞什么京察,这是全盘否定先辈的功绩。”
符家其他人跟着附和:“对,对,二哥说的对。”
符彦卿微微皱眉:“先辈的功绩,是你出仕的敲门砖,但出仕之后不学无术,鱼肉百姓,不罢免你,还罢免谁?”
符昭愿一时怔住,三子符昭寿说到:“父王,话虽如此,但皇上此举,还是有刻薄寡恩之嫌。以世人的话来说,我符家乃‘近代贵盛,无与为比’,便是不看我妹妹宣懿皇后和宣慈太后的面子,如今皇上才和昭儿大婚,便要回过头来对付符家?”
“混账东西,”符彦卿骂到:“你这是哪里来的歪理邪说?还近代贵盛,无以为比。越是这样,越得给我夹起尾巴做人。道德真君有言‘福之祸所藏,祸之福所依’,你只知符家贵盛,可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符家,巴不得符家快些垮台?”
“如今皇上京察,正好将符家害群之马清出,如此方能保符家世代贵盛。”
符昭寿还有些不服气,五子符昭义抢先拱手到:“父王言之有理,我等明日便齐至吏部,参加京察。”
“老五,”符彦卿说到:“明日你看着他们些,莫让这些人丢了符家的脸面。”
诸子侄散去后,老三符昭寿拉住符昭义:“老五,你明知父王向来待人宽厚,手下人多有暴戾不法,若是京察查到他老人家头上,我符家颜面何存?”
“父王一生忠正,便是查到他老人家头上也无妨。”符昭义说到:“方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继续争论除了引致父王不快,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符昭寿说到:“父王他老人家怎么会知道,每次打仗胜利后得的赏赐,全分给属下人,却养出了一群硕鼠。”
“为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符昭义说到:“若能利用京察,将那些硕鼠清除,且不伤符家根本,那便再好不过了。”
依照规矩,符家这些镇守一方大多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本安排在后面查察,不过符家既然愿意树榜样,魏仁浦还是乐得让他们插队的。
毕竟富贵不过符家,若符家能按京察细则从严查察,其余官员便都不在话下了。
一大早,符昭愿便带着符家的族人,以及门生故旧,浩浩荡荡去往吏部。
有符昭愿看着,符昭义从旁协助,符家本族人倒也颇守规矩,安安静静照魏仁浦安排办事。今日人多,先前未看到人的赵德昭也在现场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符家门生故旧那边,便不是那么守规矩了。虽然是朝廷的官,但他们都是符彦卿一手提拔,除了符彦卿,谁都不认。这群人一直在那边大声嬉闹,完全不把查察的吏员当回事。
赵德昭看不下去,冷声到:“尔等安静一些,虽是朝廷官员,尔等此来便是代表魏王的颜面,就不怕在此给魏王丢脸吗?”
“小子,”一人大喇喇的出来,此时已是秋日,但此人仍着一身马甲,露出两条如柳木的胳膊:“少在这里充大尾巴狼,老子当日在战场拼杀的时候,你还在撒尿和泥巴呢,便是你爹宋王,也给我三分颜面,岂容你在我面前吆三喝四?”
赵德昭看了一眼,此人正是符彦卿帐下牙校刘思遇。因符彦卿不喜政务,所以大名上下大小事情他都交给刘思遇处理。
观刘思遇此人便知其在大名的行径,横征暴敛,仗势收刮,令百姓苦不堪言。
先前已有监察御史弹劾此人,历次收到弹章,柴宗训都会命人抄录之后转给符彦卿,令其对刘思遇严加训斥。
符彦卿本是个不拘小节之人,况政务多依靠刘思遇,所以只规劝几句了事,以至于令刘思遇飘飘然,自认为是大名的天。
既是查察符家,赵德昭自然做过功课,他拿出先前的弹章:“刘大人,这些弹章,你怎么解释?”
刘思遇打开奏折看了一眼,随即合上:“赵大人,监察御史闻风而奏,此不过风闻而已,若刘某真有不法,不待京察,魏王便会亲手处决本官。”
赵德昭说到:“刘大人,既是风闻,当日你为何不上折自辩?据我所知,你这些不法情事多为属实,只因魏王待人亲厚,不忍苛责而已。”
“放屁,”刘思遇一拍桌子:“魏王虽待人亲厚,然你此言,是骂魏王黑白不分,某虽不才,今日拼了性命却也要维护魏王清誉。”
“简直胡搅蛮缠,”赵德昭说到:“我只是阐述魏王不忍苛责你,何曾说过魏王黑白不分?”
刘思遇喝到:“你说那些鸟御史弹劾我的不法情事属实,我却一直在魏王麾下署理大名政务,你的意思不就是魏王没有是非包庇我么。”
赵德昭被他激怒:“也不排除此种可能,待查察过尔等之后,皇上必会亲自查察魏王。”
“弟兄们,”刘思遇转头大呼:“这黄口小儿骂魏王是非不分,依尔等之见,该当如何?”
符家的那些门生故旧,多是行伍出身,虽洗干净脚上的泥巴进了衙门,却也依然不改痞性。
这些人当年战场拼杀,无非就是为了升官发财,你说我好不容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你却要我给老百姓当牛做马,那怎么可能?
原本就对京察有不满之意,如今刘思遇振臂高呼,自然是群情响应:“反了天了,竟敢骂魏王,我等拆了他的台子,看他如何作威作福。”说罢一群人冲上前,乱拆乱打。
查察的皂吏急忙过来维护秩序,刘思遇带着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就打。
皂吏自是不肯认输,挥舞着水火棍与符家门生对战。却不意符家门生皆是从战场下来的,一个来回便将皂吏全部冲倒在地。
便连赵德昭也不能幸免,被打得鼻青脸肿靠在门框呻吟。
另一边听到动静的魏仁浦和符昭愿、符昭义急忙赶过来。
只见皂吏们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现场一片狼藉,符家的门生故旧神在在的站在一边。
“赵大人,怎么回事?”魏仁浦急忙问到。
赵德昭见到魏仁浦,仿佛见到亲人一般,抱住便大哭起来。
符昭义铁青着脸问到:“刘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刘思遇不回他,只上前找魏仁浦:“魏大人,下官虽久居大名,却也听说你刚正不阿,有‘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之评,下官便要请你评评理。”
魏仁浦淡淡到:“有什么理,你尽管讲。”
刘思遇说到:“下官要出首举报吏部侍郎赵德昭,他妖言诽谤,骂魏王是非不分,黑白不明。”
魏仁浦转头问到:“赵大人,你是否说过此话?”
赵德昭吐出一口血水:“魏大人,若非魏王骄纵,给他刘思遇十个胆,他也不敢冲击京察衙门。”
“放肆,”不待魏仁浦开口,一旁的符昭愿喝到:“魏王如何,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吏部侍郎妖言评说。魏大人,似此等诽谤魏王之言,该当何罪?”
魏仁浦本也是个不服输的人,况被人家打上门来,他冷冷到:“皇上命我等查察大周官员,魏王虽封王爵,但也是我大周官员,赵大人有权进行评说。”
“小子,”符昭愿指着赵德昭的鼻子说到:“今日你若不拿出魏王是非不分的证据来,莫说你爹是赵匡胤,便是天皇老子来了,我也照打不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