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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兔死狗烹

      作为工部尚书,朝中重臣,殿上召对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林彦升的回答却与柴宗训料想的有些不同。
    透露皇后诞下狸猫的的确是赵匡胤,但他只是叮嘱林彦升汴梁城内可能有变,且须严守秘密。
    把秘密告诉别人,然后让别人严守秘密,这是个什么操作?
    为了孩子的安危,不能再这么和赵匡胤打哑谜,柴宗训决定和他对话。
    召见赵匡胤是在汴梁郊外猎场进行的。
    君臣先是围猎一番,随后再摆起酒宴。
    这种场面是身具江湖气的赵匡胤最喜欢的,可惜就是人太少,气氛不够。
    “来来来,”柴宗训高举酒杯:“宋王,此处就你我君臣二人,无须拘于俗礼,请满饮此杯。”
    赵匡胤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呼到:“畅快。”
    太监给二人满上,柴宗训也豪气的举杯:“再来。”
    二人连饮几杯后,柴宗训叹到:“自从宋王总揽朝政,朕又须四出征战以后,已是许多年未与宋王这般对饮啦。”
    “皇上矢志于再造汉唐,”赵匡胤说到:“如今天下终归一统,可以放松一下啦。”
    柴宗训真心的叹到:“若无宋王在朝多年谋划,朕岂能在十年间便将天下一统?宋王实是居功至伟,来来来,朕再敬宋王一杯。”
    酒酣耳热之时,一众太监宫女皆退下,柴宗训叹了口气:“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朕本想着天下一统,正好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但偏有人要搞事,不让朕安心。”
    赵匡胤接话到:“皇上说的可是禁宫之事?”
    “正是,”赵匡胤摊牌,柴宗训也不掩藏:“朕目下很关心皇嗣到底还在不在人世,如幕后真凶将皇嗣还给朕,朕定会既往不咎,如若不然,朕灭其十族。”
    赵匡胤沉默了一下,开口到:“此事臣也分析过,朝中有女适龄者皆有嫌疑,其中以臣的嫌疑最大。”说完他定定的看着柴宗训。
    柴宗训没想到他会这样坦白,便也索性问到:“那么宋王究竟有没有做过此事呢?”
    赵匡胤又沉默一会儿:“皇上,臣已位极人臣,子德丰蒙皇上恩宠,前途远大,臣虽有权欲,但实在无必要冒此大险,恳请皇上明察。”
    柴宗训继续逼问到:“那么宋州与谯城交界处行刺銮驾的事你也不知道咯?”
    “臣知道,”赵匡胤很坦白:“侍卫亲军司的密探在宋州活动,早已为赵普侦知,他已致书给臣说明过,臣也严令他展开自查,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柴宗训脸上阴晴不定,他在衡量赵匡胤的真假。
    赵匡胤倒也不像那些普通的臣子,被皇帝怀疑便有些手足无措,只是静静的转着酒杯,等待柴宗训的裁决。
    “其实朕召宋王一起游猎,的确是为狸猫换皇嗣之事,”柴宗训举起酒杯:“只是朕并非怀疑宋王,只是想将此事交与宋王,查他个水落石出。”
    其实柴宗训顶不喜欢虚伪的人,但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么,人最终都会活成自己讨厌的模样。
    “皇上,”赵匡胤也并不推辞:“行刺銮驾之事,臣已派赵普在查,宫中和汴梁有曹大人和董指挥,相信此事很快便能真相大白。”
    “希望如此吧。”柴宗训微微一笑:“来,宋王,别让这些事情影响了你我的酒兴,再与朕干一杯。”
    帐外董遵诲转身收了弓弩,能如此对话的,也只有这对君臣了吧。他挥挥手:“你们进去服侍吧。”
    宫女太监微微屈身行礼,又走进了帐中。
    接连这许多日,赵德昭简直忙得不可开交。
    曹彬和潘仁美押着李煜拍拍屁股就走了,只留了王彦进在江宁帮忙。
    可王彦进不过一介武夫,除了维持治安,其他的什么也干不了。
    赵德昭这才体会到慕容德丰在岭南的艰难,事事皆须亲力亲为,每日都要忙到半夜。
    好在嘉敏时不时的前来探班,给他送好吃的,有时候还亲自舞一曲为他解乏。原本嘉敏也是要押解去汴梁的,但赵德昭怎会让她受此屈辱,如今收到回报,让他感觉一切都是值得的。
    赵德昭如今处理公务就在南唐先前的宫殿,且柴宗训一直没时间去管他,坐在龙椅之上,倒让他生出一丝南唐国主的感觉。
    这一日正在殿上处理公务,随他自汴梁而来的小厮上前到:“公子,老爷有信送来。”
    赵德昭拆开一看,原来是狸猫换皇嗣之事,皇嗣已疑心于他,所以特地来信叮嘱赵德昭在南唐一切小心。
    正在此时,嘉敏提着食盒入得殿来笑到:“公子还在忙呢,该是吃饭的时候啦。”
    赵德昭将家书放到一边:“有劳姑娘了。”说罢就要起身。
    嘉敏急忙上前:“我看公子公务繁忙,就不要拘于礼节了,暂且在书案上-将就一顿吧。”
    “也好,”赵德昭说到:“早知事情如此繁杂,我该多带几个书吏来。姑娘生长于厮,对江南名士应该了如指掌,改日带我拜访几位,若能为我所用造福江南黎庶,岂不美哉。”
    嘉敏笑到:“公子吃饭都在想着公务,难怪宠眷日隆。”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应该的嘛。”
    嘉敏将吃食拿出来,装作不经意的瞟向书案上的各类文书,一眼便看到赵匡胤写来的家信。
    “公子用餐吧。”嘉敏摆好吃食退到一边。
    “有劳姑娘了。”赵德昭现在幸福感满满。
    一旁的小厮笑到:“不知姑娘今日以何物为公子解乏呢?”
    “去去去,”赵德昭装作怒到:“与你有何相干,快滚出去。”
    嘉敏说到:“今日不为公子解乏,只是先前在古籍上看到一则典故,对此不甚了解,倒想向公子请教一下。”
    “请教不敢,”赵德昭说到:“姑娘但说吧,若我知道,一定倾囊相告。”
    “这个典故说的是春秋时,越王勾践为吴王所败,勾践夫妇携大夫范蠡质于吴,含屈忍辱服侍吴王。三年后勾践终以其诚感动吴王,如此才放其归国。”
    “勾践归国后,大夫文仲向其献九策用来灭吴一雪前耻,没想到勾践仅用其中三策便灭了吴。”
    “大事了结后,范蠡曾劝文仲与勾践相忘于江湖,然文仲自恃有功,不肯离朝,终为勾践所害。”
    “哈哈哈,”赵德昭笑到:“姑娘这是故意在考我吗?我素知姑娘熟读典籍,怎会不知‘兔死狗烹’的典故?却还来问我?”
    说完赵德昭却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了那封家书。南唐既灭,天下大定,的确到了兔死狗烹的时候,难怪父王会特地写信来提醒。
    嘉敏也跟着摇头笑了笑:“我自然不会问公子‘兔死狗烹’的典故,我记得文仲死前有这样一句:勾践乃赐仲属镂之剑曰,子有阴谋兵法。顷敌取国。九术之策,今用三已破强吴,其六尚在子所,愿幸以余术为孤前王于地下谋吴之前人。”
    “对啊,”赵德昭接话到:“勾践乃是以此为理由,逼文仲自尽。”
    嘉敏说到:“所以我就想问公子,若是文仲听从范蠡的劝告,早离勾践,经营起一方基业后,以剩余六策来对勾践,会是何种结果?”
    赵德昭如此敏感精明之人,怎能不知道嘉敏话中的意思?但这种事情,只可密谋于暗室之中,岂能如此堂而皇之说出来?
    “所谓君臣之道,”赵德昭淡淡到:“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文仲岂可有他想?所以姑娘的问题并不成立。”
    嘉敏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却也并不深究,只微笑着看赵德昭吃饭。
    赵柔这些天的心情很复杂。
    她一直想取符昭而代之,如今符昭竟然生下狸猫,机会来临,想想就很兴奋。
    但人毕竟是有感情的,常去宫中陪符昭,虽是虚情假意,但当伏在符昭肚子上感受胎儿律动时,她一样很兴奋,觉得很不可思议。
    如今她经常感受律动的胎儿居然是个狸猫,且所有知情人都对此讳莫如深,竟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时时模仿符昭来引起柴宗训的注意,但对同样出身于将门的她来说,好酒并不是装的。
    不知该如何排解心情的时候,喝酒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赵柔信步上街,准备去往燕云会馆求一醉。因为宫里的事情,街上巡城士卒多了很多。
    一个拐角,前方围了些人,赵柔上前,却是两个男人在打架,一个抱孩子的妇女在一旁着急劝架。
    那些巡城士卒也真是的,打架居然都没看到,难怪皇嗣会是狸猫。
    赵柔上前刚要劝架,着急的妇女竟然将孩子往她手上一扔:“姑娘,帮帮忙,我得把他们劝开。”
    赵柔只得抱住孩子,妇女上前便拉架:“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打架的俩人为避开妇女,边打边跑,妇女也一路追着劝架,拐了个弯,只闻呼喝之声不见其人。
    赵柔忙抱着孩子追上去,转头一看,巷子里哪还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