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一 开运河
有工程干是好事,又可以中饱私囊,但不包括开凿运河这种超级工程。
林彦升开口劝到:“皇上,运河关乎社稷兴衰,须经廷议方能决断吧。”
“朕早有谋划,”柴宗训说到:“幽州自广陵之间本有不少河道,只需将这些河道连接疏浚,便可成一条贯通南北的大运河。”
“皇上,”林彦升又劝到:“幽州虽繁华,可也当不得为此开凿一条运河。”
“如何当不得?”柴宗训说到:“幽州乃我大周北境,须长期驻军防守,虽杨延平已在此屯田,然屯田所获远远不够军需,仍须将江南漕粮运往幽州。陆路运输损耗太大,非长久之计。”
“若就此开通一条运河,江南粮饷源源不断运往幽州,幽州城稳固,王师亦能伺机出击,收复北海故土。”
苏武牧羊的北海明明就是匈奴土地,怎地又成了汉唐故土?
林彦升无心纠结这些,仍是拦阻到:“皇上,此事须经廷议后,臣方敢照旨而行,否则臣万死不敢接旨。”
林彦升还是挺聪明的,虽然紧抱赵匡胤大腿,历经风波他这个工部尚书依旧安然无恙。但修建运河可是关乎社稷兴衰,一个圣旨就屁颠屁颠去干,闹不好就会有同僚上书骂他为邀宠眷,置社稷安危于不顾。
旨意是皇上下的,最后由他来背锅,这种蠢事他不会干。更重要的是,得让赵匡胤知道这件事,以免让他误以为林彦升背着他讨好皇帝。
柴宗训不可能自己去监工造运河,说服群臣这种事情,他还比较擅长:“行吧,那便明日廷议后再说。”
林彦升退下之后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去了宋王府,他得把这件大事报告给赵匡胤,试探他的态度。
“好事啊,”一旁的赵德昭说到:“自春秋始,水运便凸显其优势,皇上开运河沟通南北,实是利于千秋的大好事。”
赵匡胤还是要沉稳得多:“皇上有没有说过运河走向?”
“回宋王,皇上的意思是尽量取直,从蓟州出海口到幽州,随后流经大名府及鲁地,在广陵与邗沟教会,南下可达钱塘,往东到松江港,西转便是长江航道。”
赵匡胤微微皱眉:“运河不经汴梁府?”
林彦升说到:“倘运河凿通,便连通了长江与黄河,实无必要转向汴梁。”
“怎么没必要?”赵匡胤摇头到:“不论哪朝哪代,开运河皆是为了各地所纳钱粮方便进都城,运河虽连通长江黄河,但到达汴梁却是弓背路,不一定比陆路方便。皇上为何反其道而行之,莫不是要迁都?”
“迁都?”林彦升想了想:“不可能吧,目下还有何处比汴梁更适合为都城?古都长安,距离江南太远;江宁虽有规模,却容易偏安一隅;穗都做贸易可以,但处于边陲,实难为都;至于幽州更是直面辽人。”
“唯一与汴梁同有优势的便是洛邑,但洛邑距汴梁太近,何苦劳民伤财将都城迁于此?”
“既是不迁都,”赵匡胤说到:“虽运河凿通后方便军需运往幽州,但为区区一幽州而凿运河,岂非得不偿失?”
林彦升试探到:“宋王的意思是反对开运河?”
“本王并非反对,”赵匡胤说到:“只是运河关乎国运,须得弄清皇上开运河的真实意图才好。”
柴宗训前世足迹到过广陵,即便科技很发达的年代,古老的运河仍在起着航运作用。为了应对明日廷议,他已然准备了大段说辞。
翌日早朝,众臣参拜后,柴宗训率先出招:“近日朕闻户部奏报,今年国库收入,预计比去年要高上一半,其中蓟州、松江、明州、闽越、穗都五港税收竟占了一成,比皇庄茶叶专营收入还要多。”
众臣执礼到:“臣等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同喜同喜,”柴宗训话锋一转:“只是朕前日私访御街,各商铺所售之物,大多为江南、岭南及海外所产,甚少看到北方物产。想来似幽州距汴梁要比江南穗都近得多,却看不到当地物产,这是何原因?”
赵匡胤心领神会,知道柴宗训说这话的用意,出班到:“皇上,臣以为,幽州距汴梁虽然很近,但却不通水运,由陆路运转成本太高,必致物产价钱猛涨。价钱太高,百姓自然不买账。百姓不买,运来又有何用?”
林彦升知道,就代表赵匡胤知道,柴宗训并不惊讶:“照宋王的意思,倘要得到幽州物产,须得凿通一条运河?”
“正是,”赵匡胤说到:“皇上可征发民夫,凿通一条由汴梁直达幽蓟的运河,如此北方物产经运河到达汴梁,其后转汴水泗水入淮,再顺势凿通一条连接长江与淮河的运河,以来减轻淮河水患,二来沟通南北,实是利于社稷的幸事。”
“不妥不妥,”柴宗训直摇头:“如此太过耗费国力,倘激起民变,反倒不美。”
赵匡胤心中冷笑一声:“皇上体恤民力,实是百姓之福。既如此,凿通运河之事可暂放,待他日国力昌盛之时再为之亦不晚。”
这个老狐狸,朕岂能被你试探出心思?
之所以不能让朝臣知道要迁都,原因有二。
一来人都有惰性,我在汴梁活得好好的,且在此好不容易经营出各种关系网,突然把都城搬到幽州,那我在汴梁的根基岂非就此作废?
二来若朝臣知道迁都幽州,提早在此布局,迁都后必影响朝政。
柴宗训故作思虑一会,开口到:“既是开通运河,倒也无须如此麻烦,先前征幽云之时,朕也曾留意过北方地理,鲁地河湖沟渠众多,且与幽蓟相近,不如就此将这些沟渠打通,连通广陵邗沟,如此幽州物产便可经由运河转至黄河到达汴梁;南方物产也可经由大庾道转运河由泗水如汴梁,两相方便,且凿通运河的成本要低得多。”
“臣反对。”一人忽地出班大呼,吓了柴宗训一条,抬眼望去,竟是翰林学士冯平。
“皇上,”冯平继续说到:“眼下造作局每日耗资巨万,又有轮船局亦是刚起步发展,北方更有辽人虎视眈眈,倘此时开凿运河,恐国力不济,岂非给辽人可乘之机?”
若不是怕辽人趁机来攻,当日与慕容延钊杨延定商议迁都之时便已开凿运河了。
现在有银行支撑,柴宗训胆子才大一些。况且他已下旨改了免役法,所有开凿运河民工,都将发放薪俸。
虽会造成小小通货膨胀,但于大局来讲,根本无碍。
不过很多事情,是因为他两世为人的学识,无法与朝臣解释,好在他有所准备。
“冯学士,目下我大周精锐陈兵北境,正是为抵御辽人,倘运河能就此凿通,江南漕粮可直接运抵幽州充为军需,如此将大大俭省沿途损耗。”
“区区幽州,不过屯兵十万,岂值开一条运河?”冯平执礼到:“请皇上三思。”
自从魏仁浦去世后,冯平俨然一副读书人楷模的样子。所谓文死谏,既是读书人楷模,当然是皇上一有风吹草动就得拼命规劝。
一众文臣跟着呼到:“臣等附议,请皇上三思。”
“朕早三思过了,区区幽州,当然不值开凿运河。”柴宗训说到:“但此运河沿途之大名府、鲁地、广陵、江南、吴越等地均可受益。况这些地方均是我大周粮仓,最为繁华之地,倘能就此连通,互通有无,必能使国力更上一层楼。”
“皇上,”冯平说到:“臣非是反对开凿运河,只是认为此时时机不对,当如宋王所言,积累上几年,待国力昌盛后再为之亦不晚。君不见强盛如隋,只因炀帝骄奢淫逸,流连于广陵美色而开凿运河,以至亡国?”
柴宗训淡淡到:“冯学士,你先时觉得朕不如唐太宗,朕不怪你,今日又拿朕与亡国之君相比,朕也不怪你。朕今日倒要与你好好议一议,这开通运河的好处。”
“第一,如今岭南与江南蓬勃发展,然道路却不通畅,不仅物产入汴梁附近不方便,倘一日江南岭南有变,若有运河,不是正好可以顺运河南下平乱?”
“第二,北境辽人,西北羌人、回鹘、吐蕃等强敌环伺,小小一座幽州的确不值开凿运河,但若能以幽州为根基,江南即鲁地这些产粮区漕粮直运幽州储存,随时支援云州、灵州,岂非比陆路辗转去往北境要方便得多?”
“第三,岭南江南大批物产,若要运往北方以及高句丽贸易,须得出海绕行,倘有一条运河自蓟州或登州出海,岂非大大降低转运成本?”
“第四,倘辽军有一日自某个山拗口偷袭幽州,长城失去屏障作用,若有一条运河载着王师北上抵御,与幽州守军前后夹击,定叫辽军有来无回。”
“另外,所谓国力昌盛之时,朕倒要问问,什么叫国力昌盛?冯学士也推隋之强盛,却不也亡了国?朕以为,所谓等一等,就是推卸责任之举。”
“似运河此等创举,须得一代人来肩负,卿等愿意自己的子孙来受此苦吗?”
众臣左右看了看,纷纷摇头。
柴宗训说到:“既是不愿子孙受苦,那我等这一辈人便要受苦。所谓水往下流,自己受苦总比看着子孙受苦强,那我等便忍一忍,勒紧腰带,让子孙后代安享繁荣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