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
走了两步,他忍不住向弥亚抱怨说这布料太脏太粗糙,磨得他皮肤又痒又疼。
你是豌豆公主吗?
弥亚很想这么吐槽他一句。
但是想到就算说出来萨尔狄斯也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所以就罢了,没搭理他。
娇气到这种地步的家伙,真的能上战场吗?
弥亚苦恼地思考着。
他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萨尔狄斯上战场的样子,别说拿起武器和别人战斗,恐怕一身盔甲就能把其压趴在地。
总觉得自己求生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弥亚和萨尔狄斯坐上中年商贩的马车,两人身上都裹上那身陈旧的亚麻布外罩,一眼扫去颇不起眼。
中年商贩看了一眼从外罩里露出的几缕金发,没有多问。
毕竟他带着这两个少年去王城纯粹就是为了顺带赚点外快,对他们的事情毫无兴趣。
在湖水中撒欢撒过瘾了的男孩在父亲的招呼声中啪嗒啪嗒地跑回来,看起来玩得很开心。
他身上的衣服大半都湿了,好在此刻是正午时分,阳光强烈,很快就能晾干。不过衣服上沾了些泥,斑斑点点的看起来有些脏。
中年商贩自己驾驶的那辆马车拉了许多货物,所以不能再加人,他的伙计驾驶的马车中的货物要少一些,所以安排几个孩子都坐在这辆马车上。
肤色被晒得黝黑的男孩跑过来,熟门熟路地往上爬。
一抬头看见那上面已经坐了两个陌生人,看身形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一路走来没人陪着玩的男孩顿时兴奋起来。惯来自来熟的他还没坐稳,就大大咧咧地伸手去拽离自己近的那个同龄人的外罩。
萨尔狄斯坐在横板的中间,薄唇用力地抿紧着,脸色阴沉。
他在极力忍耐。
以往他所看到的,都是圆润玉石雕琢出的、镶嵌着宝石或者金纹如艺术品一般美丽的器具;他所碰触到的,都是最柔软细腻的绸缎羽绒或是泛着光泽的柔顺皮毛。
而现在,他必须披着旧得褪了色的粗糙亚麻布,坐在咯吱咯吱响着仿佛随时都会断掉的破烂木板上,窄小的马车又破又脏,到处都是污垢,他的脚踩着的地方还有不少干掉的泥土。
他绷紧脸,只觉得坐立难安,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到了极点。
当看到那个肤色黝黑的男孩爬上来靠近自己的时候,一眼看到对方满是泥浆的衣服,萨尔狄斯的眼神毫不掩饰地露出嫌弃之色。
只是外罩挡住了他大半的脸,男孩没有看见。
男孩热情地想要和新来的同龄人搭话,伸手似乎想要拽萨尔狄斯的外罩。
本就已经忍耐到极限的萨尔狄斯只觉得浑身一阵恶寒。
想也没想,他抬手一挥,一把将想要靠近他的男孩推耸开。
男孩毫无防备,被他一推,一下子从车上摔了下去。
噗通一声,引得其他人都看了过来。
亲眼看到自己儿子被萨尔狄斯一把推下去的中年男子脸上已经露出怒意,跳下马车快步走过来。
萨尔狄斯对四周人的目光毫无所觉,只是皱着眉,傲慢地看着被他推下车的男孩。
从小到大,服侍萨尔狄斯的仆人们就不断地告诉他,他是贵族之子,生而高贵,天生就受到海洋之神的庇佑。而平民都是下等人,天生低贱,生来就是肮脏和污秽的,和那些下等人接触只能玷污他身为贵族的荣光。
他能容忍弥亚碰他,因为弥亚和他一样都是贵族之子。
但是现在这样一个贱民之子居然敢用肮脏的手来碰触他
滚开。
他目光冰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个贱民之子。
你这个贱
萨尔狄斯一句叱骂还没说完,突然一双手从旁边伸过来,一把将他整个人抱住。
那双手飞快地将他整个人一转一扭,转了方向。
下一瞬,一只手按在他的后脑勺上,狠狠一按。
萨尔狄斯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头已经被弥亚的右手猛地按在对方的左肩上。
他的鼻子啪的一下撞到弥亚肩上。
鼻子遭受重创的萨尔狄斯眼角瞬间就红了,那种难以描述的又酸又涨到几乎让人整个儿都要崩溃的感觉让他难受得要命,眼泪已控制不住地渗出来。
这一刻,别说发脾气,他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一不留神被推下车摔了个屁墩儿的男孩已经撸起袖子就爬上来,打算将推他的那家伙狠揍一顿。
前面的中年商贩也下了马车,脸带怒气地走到这边。
就在他们前面驾驶马车的伙计看到主人家孩子吃亏,自然也是侧着身子,面色不善地盯着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少年。
感受着来自四周的不善,弥亚深吸一口气。
非常抱歉,我弟弟不是故意的。
他一手抱紧萨尔狄斯,一手用力地按着他的头,不准他抬头。
再怎么样也不能动手。要是在马车行进中掉下去,一定会伤得不轻。
中年商贩不满地说。
他已经有心反悔,想将这两孩子赶下去。
我我弟弟他
弥亚一脸为难,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吞吐了一下才说出来。
他、他的脑子有点问题。
啊?
已经爬上来气势汹汹准备揍人的男孩刚挥起拳头,听到这句话就顿了一下。
他脑子有毛病?
你才脑子有病!
好不容易从鼻子的酸痛中缓过来的萨尔狄斯一听到这句话,顿时气得想要大喊。
可是他头才抬起一点,又立刻被弥亚按回肩上。
他想要挣扎,可是弥亚的左手不知什么时候钻进外罩里面,在他腰间的软肉上狠狠一拧!
好痛痛痛痛
刚止住的眼泪又差点要掉下来了。
其实我弟弟小时候发烧,没来得及治,从那之后脑子就
弥亚说,一脸难过。
病情越来越严重,可是收养我们的叔父不愿意给他治病,我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弟弟偷偷跑出来
听说王城这里有很多有名的医师,我想找他们给弟弟治病。
少年抱着他的弟弟,一张娃娃脸上还满满都是稚气,但是眼神却非常坚定,流露出与他的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但是,就是因为年幼的他露出这种成熟的模样,才让人看得有些心疼。
中年商贩已经从少年说的那些话里,在脑中隐隐勾画出一个叔父霸占父母双亡的兄弟的财物,故意苛刻他们,而哥哥为了保护脑子不好的弟弟不得不偷偷逃出来,想要带弟弟求医的故事。
他消了气,看着兄弟俩的眼神带上了同情。
因为弟弟脑子不好,所以所以我那些堂弟还有他的朋友喜欢欺负他。
被欺负多了,他就越来越怕人。除我以外的人一靠近,他就会受惊。
所以,他真的不是故意推你的,他只是在害怕。
本来挺生气的男孩松开攥着的拳头,他看着那个弟弟,露出怜悯的神色。
听起来真可怜。
啊,好像还在发抖,看起来是真的在害怕。
看着裹着外罩缩在哥哥怀中,刚刚身体又抖一下的弟弟,男孩越发同情。
既然你弟弟脑子有病,那就算了,我不和他计较。
他还主动说,你弟弟怕人,那我坐我爸马车上去,你让他别怕。
弥亚面露感谢的微笑。
刚刚再度用力拧了一下萨尔狄斯腰间软肉的手指松开,但是依然掐着,带着浓浓的威胁意味,显然要是某人一开口就又会毫不留情地拧下去。
某位脑子有病的弟弟的确在发抖。
被气的。
一口气死死地堵在喉咙上不得上下不得下,萨尔狄斯已经气得快要呕血了。
他眼中刚露出一点戾气,马上就因为鼻子的酸痛而散了个干净。
又气又急,鼻子又痛,腰上也痛。
不止被威胁着不准吭声,还被人认为脑子有病。
萨尔狄斯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委屈过,委屈到他觉得不止是鼻子,就连眼睛都跟着酸了起来。
不行。
忍住。
他一定要忍住。
上次是不小心才丢脸地哭出来。
他绝对不可能在这个家伙面前再丢一次脸!
所以,忍
他忍
鼻子又是一阵剧痛袭来,娇气波斯猫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嗷呜一声哭了出来。
腰间的软肉还被掐着,让他一动不敢动。
只能扁着嘴,一边掉眼泪,一边抽动着自己被撞得通红的小鼻子。
那委屈的小模样,实在是可怜巴巴。
马车哐当哐当的上路了。
中年商贩带着儿子驾驶着马车在前面带路,偶尔回头看一眼,看见后面马车上那个哥哥因为担心脑子不好的弟弟摔下马车而一直将弟弟抱着的动作,心底不禁满是感慨和赞叹。
真是一个爱护弟弟的好哥哥啊!
第7章
一路上,弥亚冷酷无情地摁住坏脾气的波斯猫,总算让萨尔狄斯没再惹什么麻烦。
搭着中年商贩的顺风车在摇晃了半个多小时后,他们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波多雅斯王城。
因为中年商贩担心惹上麻烦,所以和弥亚一开始就说好了只送他们到城外,不带他们进城。
马车在城外的路边停下来,让他们下车。
萨尔狄斯难得没作妖,神色茫然、目光呆滞地站在那里。
主要是因为这马车实在太破旧,连个垫子都没有,一路下来,震得他浑身都快散了架,脑子更是头昏脑涨,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
还别说,他现在的样子,还真给人一种脑子有问题的感觉。
所以,在道别的时候,同情他们遭遇的男孩还偷偷地塞给他们一包随身干粮。
一块硬邦邦的黑面包。
很硬。
真的很硬。
弥亚捏了捏,然后开始思考这玩意儿轮起来砸砖头到底谁会断这个问题。
算了,聊胜于无。
毕竟是附赠的赠品,不能要求太高。
弥亚在心里梳理了一下。
当前进度:已闯过淹死海底这个关卡,重新返回王城,同时,已经初步和某人建立起友好的关系。
当前目标:将金毛波斯猫送回家。
获得物品:和砖头一样硬的黑面包。
很好,到目前为止,他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当。
在心底表扬了一下自己,弥亚转身,看向身后那座城市。
波多雅斯王城,同时建立在陆地和海洋之上的城市。
传说被海洋之神守护并宠爱着的城市。
这片大陆上数一数二的繁华兴盛的城市。
此刻,他就站在这座矗立在大地上千年之久至今依然荣光不减的王城之前,第一眼看到的,是眼前这条庞大的环城运河。
真大啊。
他忍不住在心底感慨着。
在现在这种时代里,这么大的运河也不知道是怎么挖出来的。
想必是一个无比庞大且持久的工程。
此刻,他站在遥远的城外,只要一仰头,就能看见王城的正中间那座耸立在大地之上的巨型三面方尖碑。
这座从千年之前就一直矗立在天地之间的方尖碑就如一柄巨大的利剑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它高达三四十米,塔尖是纯粹的黄金铸造而成,在阳光之下闪闪发亮。
一眼看去,仿佛万丈光辉都汇聚在塔尖之上,照耀着这座有着古老而悠久文明的城市。
以这座巨型方尖碑为中心,波多雅斯王城的建筑呈现同心圆状,呈环形向外展开。
三道环状运河环绕着城市,将整座王城隔开了数个城区。其中,最外侧直通外海的环状运河最长、也最宽,足有百米之宽,可容纳无数船只航行。
此刻还是下午时分,在这条壮观的环形运河之中,数不清的船只在运河中络绎不绝地往来着,宛如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波多雅斯王城之所以被称之为海洋明珠,除了它是被海洋之神庇护着的城市之外,还因为它海上商贸极为繁盛,是各国商船的必经之地。
白日时,人群川流不息,只有晚上降下城门市民陷入梦境之后,这座城市才能得到些许的宁静。
这么多的人,各型各色,男女老少,什么样的都有,因此,两名披着陈旧亚麻布外罩的少年走在其中很不起眼。
或许是因为在马车上吃了亏所以心情很不好的缘故,萨尔狄斯从刚才起就一直一声不吭,不愿搭理弥亚,显然是在生闷气。
他低着头,柔软的金发从外罩里露出来,细腻如丝绒,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撸一把。
两人正顺着外城运河上那道巨大而宽阔的桥向前方庞大的城门走去,人实在太多,来来往往的。
这时萨尔狄斯已顾不上再和弥亚闹别扭,他紧紧地皱着眉,用眼角余光看着那些明显都属于下等人的人们在与自己极近的距离擦肩而过,心里排斥不已。
他实在是不乐意和这些人接触,一直在尽力避开他人。
突然从前方涌来了一大群人,几乎将宽阔的桥面都铺得满满当当。人群这样呼啦一下涌过来,萨尔狄斯实在是避无可避,郁闷地被挤进人群之中。
直到这一大波人过去了,他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几乎是习惯性的,他转头想要向身边的弥亚抱怨几句。
可是转头一看,他心底顿时咯噔一下。
他身边没有人。
人来人往,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原地。
弥亚在刚才拥挤的人群中与他挤散了。
萨尔狄斯有点慌。
虽然他很不喜欢弥亚动不动就用暴力欺压威胁他的行为,连带着对弥亚也很不满,也总是在心底发狠地想着等回了府邸就狠狠地报复回来
但是,他虽然性情恶劣,却并不愚蠢,也并非不知好歹。
他心里其实很清楚,没有弥亚,第一次离开府邸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该怎样回家。
若是没有弥亚,他与盲人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