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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只有天后自己知道,昨晚的她有多失态。接到紫宸殿老舍人的线报,她强忍着一腔怒火没有过来,将所有无奈都转嫁到手中的茶杯上,碎落一地,吓坏了整座寝殿里的宫人。
    她防范着很多人,却唯独对李治的力度不够。李治背后一箭令她措手不及,她是连自己的娘家人都能毫不犹豫除掉的人,可她竟没有理由阻止李治提拔一个才人。婉儿才人的这个身份,实在太过微妙,李治明显是看出了她对于婉儿的喜爱,想借此令她们疏远开,不至于形成一股固定的势力,顺带也给她提一个醒,让她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同床共枕过的丈夫的监察之下,天子明察秋毫,什么也瞒不过他。而在天后看来,李治这是公然挑衅。她默然认下这桩事,是因为她确实需要一个理由来免除婉儿的奴籍,更因为她对于婉儿的信任,那宛如赌博一样强大的信任。
    李治的这一着,正中死穴,却低估了她对婉儿的了解。
    ☆、第十八章
    紫宸殿到长安殿的路途并不遥远,可婉儿却像是走过了两个世界一般。疲惫与不安,一路上都在侵袭着她,从未停息,尤其是在看到宫女舍人们都在给她让路,听到夹道的“婉才人好”时,她只觉得这场梦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
    圣谕就是有这样的效用,三更天下的旨,天亮就传遍了整个大明宫。
    好不容易捱到长安殿内,婉儿一眼望见内殿门口倚着门站着的母亲。果然,只用了一个晚上,母亲就被迫遵旨搬过来了。天后的话,她听得不明不白,往后怎么走,她也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以后母亲再也不用像在掖庭宫里一样,没日没夜地干活了。
    可她仍然不安,这表面优渥的生活,来源于天皇的施舍,甚至是不怀好意的施舍。
    加快脚步扑进那个永远温暖的怀抱中,婉儿抱住母亲,郑氏也只是回抱着女儿,一句话也不说。
    大明宫的天是青灰色的,压在青灰色的瓦上,严肃而冰冷。
    “我没跟你商量就收了婉儿,你不会介意吧?”天皇在紫宸殿中踱着步,自己来了这么半晌了,天后竟只答了礼便兀自批着奏疏,没有一点要理会他的意思。天后这一声不吭不吵不闹,弄得他对自己的决定有了犹疑。
    “这是好事啊。”天后仍写着朱批,并不抬眼,“她一介罪奴,能被陛下看上,肯定自个儿高兴呢。陛下想收谁就收谁,何必要与妾报备?”
    好事么?可为什么语气如此冷淡?天皇犹豫些许,鼓起勇气继续说:“我知道上次魏国夫人的事你闹得不自在,所以这次跟你说一下嘛,你前廷任官,不是也要跟我这里提一提么?我……是真心喜欢婉儿,一旦坐实了她的名分,也怕你像上次一样动怒不是?天后是国之股肱,动怒伤身……”
    “陛下这话就没意思了。”天后冷冷地打断,“现在前朝是二圣临朝了,后宫还是陛下的后宫,陛下在后宫封个才人都要来跟妾说这么多,传出去妾岂不成了妒妇了?还有,故魏国夫人是无意服毒而死,陛下怎么反说成是妾的过错呢?至于名分坐不坐实,那是陛下的内事,妾没有意见,只是陛下这头风的病听御医说是日益严重了,结发多年,妾只劝陛下注意龙体。”
    说完,天后对着天皇微微一笑,这笑却让天皇渗出了一身冷汗。这个女人,话里藏针。
    天皇愣了好久,才憋出一句:“那……天后就是同意咯?”
    “妾并不想管顾陛下的家事,妾劝陛下也少考虑这些没有的事。陛下才是一国之君,还是多问一问去年冬月大冻的救灾情况吧。”
    “都说了天后是国之股肱,我有天后,还怕这些?”天皇挤出一丝笑意来,随后故意对着外面的人喊道,“来呀,摆驾长安殿!”
    转身,天皇没有看见,后面提着笔的天后,愈加凌厉的眼神。
    “天皇驾到!”
    浅眠的婉儿被门口这一声长喝惊醒,天皇来得急,她已经能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来不及换衣服,只好穿着中衣跑到院里跪下。
    二月虽近早春,然北风未过,薄薄的中衣自然是无法御寒的。于是当天皇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在风中瑟瑟发抖的婉儿。中衣中裤是白色的,她的脸也呈现出病态的苍白,头发些许凌乱,清清瘦瘦的,在这风中,竟美得不似凡人。
    天皇看呆了,这可苦了婉儿,身上冷得不像是属于自己的,膝盖跪得麻木了,加上昨夜值了夜班,还没休养过来,婉儿觉得头晕得厉害。
    “婉儿参见天皇陛下!”
    不管了,再这么折腾下去,明天就别想去陪着天后了,婉儿给自己打着气,大声地再次提醒天皇。
    天皇这才觉察到天这么冷,自己倒是穿着貂裘没一点感觉:“起来吧。”
    “谢陛下。”婉儿试着从地上起来,跪得太久,站起来竟然一阵晕眩,就要再次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离得最近的天皇竟抢在了母亲的面前一把扶起了她,待眼前的黑云散去,婉儿看着天皇抓住她的手直发懵。
    天皇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这么伸手去扶了,混乱中袖子被撩起,直接拽着她细瘦的小臂,那冰凉滑嫩的肌肤居然令他不知所措。
    婉儿不知道天皇今天是怎么了,先是让她跪那么久,现在又拉着她不放手,默默垂下眼睑,婉儿只好任他拉着,不敢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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