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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心里是明白的,不回头,却在酒酣耳热之际,对她说:“我宁愿陛下没有那么爱我。”
可以吗?停下来,就是一起被埋葬,明君不出,良臣埋葬,江山百姓又当如何?她只能往前走,不是想不想回头,而是再也回不了头了。
“陛下!”舍人急匆匆地跑进来,说着武皇早就料到了的事,“狄国老……走了……”
武皇抬头望望天,眼里竟然蓄着“验取石榴裙”后就再也没有过的泪,她依然骄傲地控制着哽咽,悲叹的声音听上去就如斯沙哑:
“朝堂……空矣!”
☆、第六十九章
大周的朝廷第一次为一个臣子辍朝,狄仁杰被追赠为梁国公,由朝廷代办身后事,违背他务行节俭的遗嘱,终于风光大葬。
世人都感叹武皇与狄仁杰这对交心的君臣情谊,在弘文馆接到辍朝令的上官婉儿看来,武皇实在有难言的苦处。作为一个女皇,除了要面对男性皇帝都要面对的矛盾以外,还必须时时防着自己的臣子,武皇换首相换得这样勤,正是因为不敢相信任何一个口口声声说着忠诚的大臣。狄仁杰在多年的考察中好不容易能担起武皇的信任,可以让武皇放心托付太子,可如今他的死无疑打乱了武皇平稳过渡的谋划,武皇必须重新考虑传位的大事了。
“陛下要臣常常注意神都的风闻,臣近来可是听见许多妄加揣测呢……”张易之伺候着武皇穿衣,把准镜子里武皇沉郁的脸色,适时提起一些事来。
武皇看着镜子里不悦的自己,问:“什么事?”
“说是邵王不满陛下少赐蜀锦,常常抱怨说,陛下既老,还穿什么锦,天下将来都是太子的,蜀锦有什么稀罕。”张易之一面说着,一面观察武皇的脸色,语气倒是委屈得很,“还说……邵王和永泰郡主及驸马在陛下家宴那天去了南市的酒肆,听见百姓对陛下的无礼编排,不但没有正其视听,反而与佞人杂处,说臣与弟弟是阳道壮伟,陛下行采阳补阴之事,为延寿而昏庸无道,宫闱之内,一片春色……”
武皇的脸一直冷着,似乎也不是为张易之所言而动,追问:“还有呢?”
“还有……”张易之摸不准她的脾气了,眼珠子一转,立刻加上一剂猛药,“邵王还说,臣与弟弟不过两个面首,圣人一旦驾崩,魂都不知去哪儿招的……”
看武皇把衣一拂,张易之忙伏地跪下,端着镜子的张昌宗也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跑过来跪在一起。
“臣与阿兄蒙陛下圣恩,虽死不惜,可邵王实实在在是盼着陛下驾崩啊!”见武皇背对他们不言,张昌宗忙接着说,“他们在南市一言不合就打架,这件事还惊动了京兆府,继魏王还仗势欺人,差点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身份给抖出去了。邵王虽是陛下的孙儿,左右还是东宫的脸面,继魏王是武家的子孙,也这样昏乱不知所为,损的可是陛下的清望!百姓会说姓武的人就可以在神都横行,将来还如何仰沐陛下的恩德?听说继魏王到了京兆府还骂呢,说陛下逼死了魏王,如今对他这个继魏王不闻不问。这可是昧着良心的话!怎奈两个都是亲王,京兆尹也不敢为难他们,没有做处置,神都坊间却已风传开了。”
扯上武承嗣的死,便瞅见武皇的脸色越发的不好了,张易之最后试探着说:“想……想那南市是胡商聚处,邵王在东宫关上门说一说倒罢了,捅到南市去,怕不是西域各国都要看陛下的笑话……”
“杀。”张昌宗的话被打断,武皇沉声说出一个字。
张易之没听清,跪直身子问:“陛下说什么?”
“她的儿子留不得……”武皇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陡然转身,刚刚穿好的朝服上,一条威武的金龙盘绕一身,此时狰狞得可怕,“桓将军!”
守殿的桓彦范忙进来听旨,连二张都在意料之外,听武皇吩咐道:“立刻奉朕口谕去东宫,赐死邵王、永泰郡主和继魏王。”
“陛下!”桓彦范不知发生了什么,这样旨意他实在难奉。
武皇面色未改,冷冷地说:“朕要杀人,绝不会妥协。朕这里能杀他们的不止你一个,桓将军还是奉旨吧。”
“是。”桓彦范心里虽然忐忑,却只能领了旨,为稳妥起见,挑了五十个翊卫往东宫去。
东宫的卫队都在武皇的治下,桓彦范挑五十个翊卫跟着更多是为了壮胆,奉旨向太子开刀,将来必定是夺命的罪过。桓彦范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东宫卫队往两边一让,让出来一条死亡之路。
“桓将军,这……”李显知道桓彦范是武皇的人,突然到访,本来就风声鹤唳的一颗心骤然悬在了嗓子眼。
“奉圣人口谕,赐死邵王、永泰郡主和继魏王。”桓将军让身后端着毒酒的士兵上前来,不与李显多费口舌。
“这这这……怎么……怎么可能!”李显吓坏了,一屁股坐倒在台阶上。
一旁的韦香儿急了,拨过李显就上前来,撇开武延基,只顾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质问桓彦范道:“重润和仙蕙犯了什么罪?一个亲王,一个郡主,还是圣人的骨血,没有门下签发的旨意就随意赐死吗?”
桓彦范冷着一张脸,正色道:“圣人说,如果末将不能奉旨,还会派别的人来,太子妃还是不要与圣人作难了吧。”
“放肆!人命关天的大事,还没搞清楚就要赐死,我要见圣人!”韦香儿大声喊着,桓彦范却不理她,挥手让士兵到后面皇孙居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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