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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上的伤痕,纵使没有审神者为之手入,却也在名医与他人的照料之下逐渐恢复,只是这战争从来都不等人,江雪斋可以带伤上阵,为何我就要如此的娇气呢?
就连幼时的我都知道,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伤势从来都不是阻隔前进的理由,长大后的我却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实在是有些不应该了。
不过,这伤口可真当是恢复时间有几分漫长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样的话说的便是我吧?
离开了争斗的核心政治地盘,我行走于世间,倒也是少了一些受伤的机会,可以养伤了。
偶尔解决一下暴动的流民,偶尔把行凶者制服,我也不知自己做了多少的事情,大概便是且行且做,可以做的都去做,或许可以做的尽量去做,从没有那些不可以做的事情,只是心里愿意与否罢了。
我曾去到大阪城四周的山林,站在高处眺望着远方,却难以控制自己不去看那场耀眼的大火,火舌在其间舞蹈着,被吞噬的不止是那大阪城的建筑,还有丰臣秀吉,也有……我的师父。
声势浩大的厮杀,那与火焰一同燃烧的,还有战士们的鲜血,红似火,也融入火焰之中,我站在远处,却觉得那热度仿佛要灼伤了我的双眼。
自江雪斋将师父送出,我便再无见过他了,随后我又离开了江雪斋的身侧,更无接触师父的机会。
曾经的那次出征,我方才知晓了那样的一个真相——师父早已知晓他的死亡,也坦然地去接受这样的结局。
曾几何时,我还难以去面对他的生死转换,如今,却也能这样较为平静地看待这场事故。
这场火焰带着他的生命离场,他却以前世的身份得到了新生,倒也说不清究竟是好是坏了。
或许我是因为有着来自后世的先知,方才可以这样平静吧?
只是眼角的泪水,却无论如何都难以止住。
许是错觉,亦或者是我所期盼的,师父的身影仿佛在火焰之上显现,对我轻轻一笑,随之散为了火花,寻不着踪迹。
灰烬飞舞于空中,我的手中不免沾染上几分,充满了硝烟的气息。
我还记得,在那大火之中,被燃烧的生命不止是师父,还有弟弟们,一次烧毁,一次复原,又一次的烧毁,又一次复原,从未经历过这样生活的我难以体会到宗三你的感受,却也难以平复自身因此而产生的触动。
那个魔王,在大笑中了却生命,却给你留下如此大的伤痕,岁月可以抹平历史的诸多细节,却难以将心上的伤痕完全修复。
我知道,你们已经经历了修行,看开了,不再想了,我当年未能陪伴你们,如今,便让我用这身为神明而得到的无尽年岁来弥补这短缺。
只愿你们都安康一生。
大火过后,我又行了许久许久,见过了众多的春夏秋冬,终是选择回到江雪斋的身侧,如今的他生活于伏见城内,有着同时代人所难得一见的高龄,却也已然进了垂暮之年,他的孩子已然成家立业,也有了不错的功绩,一切都进入了平静和睦的生活之中。
但是,我知道,他要走了。
一如过往,熟悉的那抹笑容,令我那一刹那失了神,同样的和善,同样的温柔,我端坐于他的床边,看着他那近乎要抬不起来的手,却没有分毫悲伤的神色。
或许是之前已经经历了一次吧?以至于再度遇到这样情况的我,已经没了过往的那种心境。
我又一次见到了过去的自己,与现在长得一模一样,唯有差别的,或许便是眉目间的神色吧?
没有一丝一毫的惊奇,彼此之间在第一次相遇之时已然知晓了对方的身份,如今再会也不过点头示意,无需过多的交流便可以知晓彼此的心意。
他很伤心,从他的一举一动之中已经可以看出来了,偶尔泪流满面却又不知的他令我感觉到熟悉而又陌生,我已然成了旁观者,看着江雪斋的逝去,看着过往的自己被师父低声安抚,最终缓缓地抬手,抹去眼角不知是否有的泪痕,转身而去。
德川家康是个神奇的人物,他或许没有丰臣秀吉与织田信长的强大,也没有他们那么多的勋章功绩,却也是个令人难以忽视的人物,同样也算得上一声“豪杰”。
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幸运也是一项重要的决胜因素,他熬过了最强大的两位对手,最后得到了天下,成为德川幕府的开创者,忍耐与实力,成为了他的标签之一,如此的亮眼。
我看着这样一位人物从逝去的江雪斋身侧带走了过往的自己,最后,将江雪左文字这振刀剑予了德川赖宣。
我还记得这个人,实是难以忘却,但并无江雪斋那般深刻的印象,我还记得,在那漫长的时光之中,这位怕是我最后一位使用我的主人了,他带我上了战场,染了鲜血,此后,我便被置于高阁,再不见分毫的硝烟。
一代枭雄终有逝去的时候,乱世亦有结束的时候。
我踏在这土地之上,欲将这大半的土地行遍,目睹百废俱兴的景象,这或许便是那些流民眼中所浮现的“希望”吧?
生活不易,身为刀剑付丧神的我们本是工具,化为主人的意志,直指他所欲的方向,有了身躯,便成了一个鲜活的生命,有了思想,也有了欲求,世间纷纷扰扰,许是蒙了双眼,需要去真实地感受一番,方才能够知晓道理的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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