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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7)

      简乔:
    他默默看着自己唯一的好朋友,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之前,他的判断果然是正确的,这人最多只有三岁。
    只有幼儿园的小朋友才会参与这种无聊又弱智的游戏。
    雷哲尴尬地挠了挠鼻尖,心里顿时充满懊悔。他总觉得自己做了对不起伯爵先生的事,却又找不出哪点不对劲。
    原本还有些不高兴的安德烈亲王,这会儿却变成了最兴奋的那一个。他喜欢玩游戏,而这种游戏无疑是非常新颖也非常刺激的。
    列位,我今天就能赢了你们所有人,因为我恰好带来了杀手锏。他扬起下颌,傲慢而又得意地宣示。
    把佐伊给我带上来。他轻轻拍掌。
    站立在一旁的男仆领命而去,片刻后带来一名身材矮小,长相滑稽,穿着五彩泡泡裙的女侏儒。她拎起裙摆,用最优雅的姿态向这群大贵族行礼,但她越是一本正经就越是令人发噱。
    她圆滚滚的的矮冬瓜身材让她做什么都显得极其可笑。
    不等她插科打诨,装疯卖傻,一众大贵族已笑倒一片。
    雷哲也忍不住开怀大笑。
    只有简乔拧眉看着这一切,眼里藏着深深的不适。无论在这里待多久,他都无法习惯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当成玩具一般摆弄的行为。
    雷哲瞥他一眼,于是也收敛了笑意。他就知道,想要逗笑伯爵先生才是世界上最难的事!
    安德烈亲王指了指舞台中央,对佐伊说道:上去表演一个节目。记住了,你的任务是逗笑在场所有人。只要有一个人没发笑,我就会用布满倒刺的鞭子抽你!
    佐伊脸色微微一白,却又在转瞬之间露出滑稽的笑容。
    好嘞,您瞧好吧主人!她像个矮冬瓜一般溜溜达达地朝舞池中央走去。
    看着她圆滚滚的背影,众人再次爆发出嘲讽的笑声。
    听见这番对话,简乔微微一愣,然后便伸出指尖抚了抚自己苍白的薄唇。
    第 24 章
    雷哲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简乔的不适。
    他附在伯爵先生耳边,低声询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生长于这个时代的他根本无法理解简乔内心的不忍。别说拿鞭子抽,就是直接把这些侏儒赶到烧红的火炭上,让他们跳着脚尖叫哭嚎,也能成为一场助兴节目。
    而这样的节目,雷哲看过太多次。他从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在他们这些人眼里,长相奇怪的侏儒是比牲畜更低贱的物种,谁也不会对一头牲畜挥洒多余的同情心。
    简乔理解时代的局限性对雷哲造成的影响,如果他也是土生土长的大贵族,他的思想未必能比雷哲更开明。所以他压下满心不适,摇头道:不,没什么,刚才喝了几杯酒,胸口有些闷。
    他轻轻抚了抚胸口。
    你这是什么破身体!雷哲满脸都是嫌弃,却已经招手唤来侍者:送一杯冰水过来,再加一点柠檬汁。
    一杯冰水立刻就送到简乔手边,冰块的冷冽,果汁的酸味,以及果皮散发的辛辣,很快就让脑袋昏沉的简乔变得稍微好过了一点。
    在照顾人这方面,雷哲是真的很有经验。
    简乔小口啜饮着这杯冰水,叹息道:我终于明白那些女人为什么喜欢你了。如果我也是女人,我也会喜欢你的。
    正用关切目光注视着他的雷哲,不知道为什么,心脏竟然狠狠跳了一下。最后这句话就像一把重锤,敲得他头晕脑胀。
    他眸色暗沉了一瞬,然后故作没听清地追问:你刚才说什么?
    简乔停顿片刻,又忽然改了口:不,即便不是女人,我也会喜欢你。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最喜欢的人。
    这句话完全不掺杂水分。来到这个世界仅仅五年,而且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简乔,的确只找到了雷哲这样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不喜欢雷哲,他还能喜欢谁?
    雷哲:
    shit!他真的要爆粗口了!伯爵先生的小嘴到底是由什么东西构成的?为什么可以这么甜?他一定天天喝蜜水吧?而且还是金盏花蜜!一朵朵的,像太阳一般灿烂,跟他说出口的每一句话一样!
    雷哲疯狂鼓荡的心已经无法再压抑下去。偏在此时,走到舞池中央的女侏儒讲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笑话,惹得满堂宾客哈哈大笑。
    雷哲也就借着这股东风的掩饰,咧开嘴朗声而笑。他眼角眉梢挂满了从未有过的快乐和满足,就像一朵盛开的金盏花。
    简乔也笑了。他唇角上扬,眼眸弯曲,笑得含蓄,却也愉悦。他看着舞台中央的女侏儒,轻轻为对方鼓掌。
    雷哲惊讶不已地看着他,然后低喊:你,你笑了?你也会笑?
    安德烈亲王正在扫视全场,观察谁在笑,谁没在笑。
    简乔保持着脸上的笑容,低声说道:我也是人,我当然会笑。
    雷哲认真观察这张笑脸,总觉得哪里不对。伯爵先生笑起来的确很美,微弯的眼眸像月牙一般可爱,上翘的嘴唇牵动了脸颊的肌肉,显出两个小小的梨涡,而这梨涡里则盛满了醉人的美酒。
    上帝啊,原来伯爵先生是有梨涡的!认识这么久,雷哲竟然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个大秘密。
    不笑的时候,简乔是优雅淡漠的,也是高不可攀的,然而一旦展露笑颜,他竟如此稚嫩。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大男孩。
    只是,这个大男孩的眼睛里似乎少了一些清澈的光芒。雷哲隐约浮上这样一个念头。
    但是不等他深想,安德烈亲王便阴恻恻地开口:很好,所有人都笑了,只除了加西亚。把我的鞭子拿过来!
    立刻就有一名仆人送上一根满是倒刺的长鞭。
    简乔嘴角的笑容微微凝固,然后便更为绽放。他不再轻轻鼓掌,而是抬起双手,用力把自己的掌心拍至红肿。他要为台上的女侏儒烘托气氛。
    那名女侏儒自然也看见了安德烈亲王握在手里的长鞭。
    她脸色立刻变得煞白,却只是一瞬间就调整好了心态。她大胆地朝一名长相俊美,气质高傲的年轻贵族走去,半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对方与自己跳一支舞,还真情实意地述说着自己来到这场宴会时是如何对他一见钟情。
    她捧着自己的小心肝,滔滔不绝地说着火辣辣的爱语,把那个年轻贵族弄得恼也不是,羞也不是。
    美与丑的强烈对比,以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荒诞剧情,让宾客们爆发出更欢快的大笑。
    那个年轻贵族终于不堪其扰,一脚把侏儒女踹了出去。
    女侏儒顺势向后倒,像颗皮球在地上滚了两圈,竟然又滚回年轻贵族脚下,抱着对方的小腿,无比热切地说道:亲爱的,求你再踹我一脚。你对我越狠,我爱你越深!
    年轻贵族脸颊涨得通红,然后扶额哀叹。他服了!他彻底服了!
    这便是最低劣,也最不得已的搞笑手法,那就是作践自己。
    但偏偏越是这样,宾客越会买账。他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大笑,继而热烈鼓掌。放在高处的一盏盏金烛台都被强烈的声波震得微微摇晃,令烛光也跟着明灭。灯影乱舞,于是宾客们投在地上的身影也随之拖长,然后扭曲变形。
    喜剧的内核是悲剧,参与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在制造一场悲剧。这笑声不是笑声,是一个时代的悲鸣。
    看着这样的场景,简乔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却又会在雷哲或安德烈亲王看过来的一瞬间露出腮边的两个梨涡。
    他举起双手,用力鼓掌。
    然而,即便女侏儒使尽了浑身解数,逗笑了所有贵族,也没能让坐在灯火最辉煌处的加西亚露出哪怕一丝丝笑容。
    那人坐得笔直,这样能够确保她华丽的裙子不会产生多余的褶皱。她翠绿的双眸专注地看着台上,却仿佛什么都看不见。别人在疯狂大笑,而她却只是眯了眯眼,露出慵懒的表情。
    在这个群魔乱舞的名利场上,只有她一个是清醒的,自足的,坚定的。
    而她完全不知道,她的高贵姿态将为别人带来怎样灭顶的灾难。
    女侏儒滚啊滚,滚到脱力。最终,她停了下来,岔开双腿坐在台上,用祈求的目光看向加西亚。
    加西亚冷漠地撇开头,然后厌恶地皱眉。她喜欢被人注视的感觉,但其中并不包括这种奇形怪状的东西。
    安德烈亲王站起身,慢慢在舞池中央走动,并抬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听我说几句话列位。就在刚才,我与我的小东西打了一个赌。我说,只要她能逗笑全场宾客,我就赏赐她十枚金币,如果其中有一个人没笑,那么我就会将她鞭打至死。
    安德烈亲王在加西亚身前站定,语气阴沉地说道:很明显,她输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始至终都冷若冰霜的加西亚,而加西亚则更为高傲地扬了扬自己精致的下颌,仿佛在说我就是不笑,你待如何?
    安德烈亲王俯下身,威胁道:亲爱的,现在只有你能救她,明白吗?
    放下身段去逗笑一个女人?不,这种荒唐的事安德烈亲王绝对不可能去做。如果他看上了一朵美丽的花,那么他会随手把它摘掉。如果这朵花长满了扎手的刺,那么他会拿剪刀把它剪掉。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暴君。
    听见这些阴狠的话,看见那条满是毒针的长鞭,在场所有女性都发出了惊恐的低呼。
    上帝啊,加西亚求你快笑一个,快啊!我可不想看见有人死在我面前!一名贵妇拿出嗅盐用力吸了两口,然后捂住胸口呐喊。
    加西亚却直勾勾地看着安德烈亲王,一字一句说道:如果我想笑,那么有人死在我面前,我也会笑得灿烂。如果我想哭,便是把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堆在我手边,我也会哭得哀切。我的情绪完全由我自己掌管,不为任何人产生动摇。如果你想抽死她,那么请随意。
    话落,她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原本满怀希冀看着她的女侏儒,一瞬间便被压垮了。她双手合十,哽咽哀求:不,不要,美丽的小姐,求您开开恩救我一命!对您来说,这很容易,只要赏赐我一个笑容就可以,哪怕您敷衍地咧咧嘴,也行的。我求您,我求求您了!我家里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需要供养,他们不能失去妈妈呀!
    然而没有人会在乎她的命,更不会在乎她孩子的命。像这样的牲畜,安德烈亲王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
    加西亚一眼都未曾瞥向女侏儒,只是定定看着安德烈亲王,表情越发桀骜。她在与这个人较劲儿,一条人命之于她什么都不是。
    而她越是如此刚烈,狠辣,无惧,无情,就越是引发了这些本就拥有病态心理的大贵族的喜爱。生长在腐败温床里的这群怪物,早就扭曲了自己的审美。
    越是黑暗的生物,在他们眼中越是迷人的。
    简乔腮边的梨涡完全抹平了。看向加西亚时,他眼中再无一丝一毫的欣赏,只有深深的冷意。然后,他收回视线,看向自己红肿的手掌。
    无论他付出多少努力,似乎都没有用。他的力量太弱小了。
    雷哲握住他纤细的手腕,低声说道:你就这么喜欢那个侏儒的表演?
    简乔默默点头。他当然不喜欢这种低俗的表演,可他却又不能不喜欢。那是一条生命啊!
    就在这时,安德烈亲王一边鼓掌一边哈哈大笑起来:好!很好!亲爱的加西亚,我越来越喜欢你了!为了表达我炽热的感情,我决定让你看一场好戏。把她拖上来。
    两名男仆立刻便把浑身瘫软的女侏儒拖到加西亚脚边,安德烈亲王将在她面前行刑。当鞭子飞舞的时候,加西亚也将不可避免地沾满血腥。
    那皮开肉绽骨肉粉碎的可怕场景,不会有任何女人承受得住。
    但加西亚绝非普通女子。她还是像先前那般伸出手,做了一个请随意的动作。即便有人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眨一下眼,她就是有这么狠心。
    安德烈亲王点点头,露出更为愉悦的笑容,然后便开始戴上洁白的手套,以免血污弄脏自己。他太喜欢这个女人了!她比草原上最烈的野马还桀骜难驯。
    但他就是喜欢挑战,更喜欢把对方坚硬的骨头一节一节打碎的酣畅淋漓。
    那名女侏儒已吓到失禁了。她瘫在地上,像极了一团烂泥,而旁边的一些宾客竟然发出了颇觉有趣的低笑。
    简乔试图说几句阻止的话,却又艰难地合上苍白的薄唇。他太了解安德烈亲王这种人的心态。
    他们天生长着反骨,别人越是祈求他们别做什么事,他们就越是要逆向而行,因为看着别人饱受痛苦,他们才会感觉到快乐。而且,简乔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简乔说出口的话自然也不会有半点分量。
    如果简乔开口替那名女侏儒求情,最大的可能不是把人救下,而是让安德烈亲王下手更重。本来只打一百鞭的他,可能会狞笑着抽上两百、三百甚至更多鞭,然后笑着说:这下你满意了吧?
    于是,简乔只能选择沉默。这些养尊处优的贵族亲手抽上十鞭就会觉得疲惫,继而让别人代劳。
    到了那个时候,再来求情应该会容易一点。
    想到这里,简乔握紧双拳,默默等待。当他的心在负罪感里饱受煎熬时,雷哲忽然说道:安德烈,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了她吧。
    第 25 章
    简乔从未觉得自己是如此无能为力。一条生命即将逝去,可他除了沉默等待,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当雷哲把他想说却不能说的话说出口时,他猛然看向对方,暗沉的双眸骤然亮起微光。
    加西亚也格外惊讶地朝雷哲看去,然后挑了挑自己修得极细长的眉毛。全场贵族,这人是唯一表露出仁慈的那一个。
    雷哲并不在意绝世美人对自己的关注,他满心满眼只有简乔。
    当简乔急忙看向他,并且流露出紧张的情绪时,他轻轻拍了拍对方苍白的手背,以示安抚。
    他仿佛在说:别担心,一切有我。
    于是,简乔就真的放下心来。他端起杯子,用微酸的柠檬水润了润自己过于紧缩的喉咙,然后靠向椅背,缓缓松懈。
    确定简乔不再紧张,雷哲才冲表情阴沉的安德烈亲王扬了扬下颌,说道:我真的很喜欢她的表演。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为此,我愿意拿阿波罗去交换她,你满意吗?
    阿波罗是雷哲驯养的一匹烈马。它高大、威猛、健硕,而且血统纯正,浑身上下长满了丝缎一般水润光滑的红棕色皮毛。当它奔跑在阳光下时,这些皮毛会散发出红铜一般灿烂的光,就像一团小小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