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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虚境(一)

      有人正从洞外慢慢的走进来,步伐很轻盈,脚步声有规律而又缓慢,像是试探性的进入这里。这种表现就像野兽不会冒然闯入一个地方,总是会嗅半天的气味,觉得四周安全以后,才会大胆的入侵。
    张玄灵将手中的剑朝向唯一通向这里的洞口,到了傍晚,这里的光线已经稍微转弱了一些,整个石洞处在暮色的降温下,已经不是之前那种橘黄色的温暖。
    鹿秋在李长侵的搀扶下稍稍坐起来一些,李长侵将部分灵力在鹿秋那重伤的身体内部沿着血脉游走了一圈,除了腹壁上那个小口子还可以依靠着灵力修补以外,身体上其余部分的创伤,没有一处能愈合。似乎有一种强大而冰冷的力量在排斥着李长侵输入的灵气,两股力量在鹿秋的体内相遇,那种感觉就像抚摸着蛇背一样令人畏惧恐慌。
    随着时间的过去,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
    一个美丽的少女走了进来,她银色铠甲外披着粉色的暖袍,清冷的眼神在撞见地上的鹿秋时,变得温热,但目光移到他那断去的右臂时,少女一下子流出了眼泪。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的手……”她问着,一边哭,一边走了过来。
    鹿秋拼尽全力站了起来,仔细打量着眼前黯然神伤的女孩,她丢了魂一样的走来。他的左手一直在颤抖,想了很久,却只有一句:“你瘦了,杼儿。”
    “告诉我,你怎么变成这样……”玉杼的泪珠不住地往下坠落着,她小心翼翼地从长袍中伸出手去触摸,细嫩的皮肤轻贴在鹿秋那血迹为完全干掉的断肢上,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那断肢弥漫着血丝的位置上是一道灵气,封着一层坚固的压制,那是李长侵在樱花树下千钧一发之际,为他争取来的一线生机,如若那时没有注入这道灵气,此刻,鹿秋可能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鹿秋的目光扫过所有的人,他停顿了一会,强压住自己的恐惧说着:“我在鬼镇那棵怪树下看见了神族的洛栀……但我不知道那是幻境,还是真实。我和洛栀姑娘有过一面之缘,我早就听闻她在花海消失后一直杳无音信,所以当我看见她时,你们可以想象我心中的惊讶。我当时就立刻走向了她,想问问到底她去了哪里,可当我靠近后,我直接掉入了一个虚境,我想在那周围肯定有个结界,让我没发现那个虚境……那个虚境简直是个炼狱般的存在……”
    鹿秋头上的银色短发在被逐渐浸润的昏暗中变得迷离黯淡,他并没有沉睡,却闭上了透着恐惧的双眼,一动不动地坐着,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稍微抑制住内心的惧怕。他的目光里没有杀戮,没有平静,只有无限滋生的不安和恐慌,他闭着的眼眶在柔软睫毛的装点下微微颤动,仿佛最深的浮隙,让人想一窥究竟。
    玉杼发现他全身那由白银锻造成的铠甲已经有些裂痕了,身体大部分肌肤表面都有新鲜的伤痕,血迹斑斑,脸颊上也有少许,微微隆起的血管静脉在空气中暴露。如果一旦那最后一道灵气消失,他可能就会立刻失血过多而死去……
    鹿秋恢复了下不安的情绪,继续讲述着:“进入虚境以后,我再也没有看见洛栀,但是我在里面看见了整个世界,我无法形容那种感觉,明明世界那么大,但是我却一眼就看完了。我看见神族、魔族和狐族都被战火燃烧着,无数碎裂的尸块、内脏和头颅交错堆叠,地面凝结出一层黏糊糊的血浆,一间间房屋塌裂成黄沙,整个世界都在血泊中散着红光,每个人的眼里都只有杀戮,手中的兵戈不停地挥舞着,收割着那些弱者的头颅。”
    鹿秋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我甚至看见了自己,我死在了一柄红色的古剑下……我死的时候,看见你们所有人的身体都像碎片一样消失,每个人死的时候都是狰狞而恐怖的。”
    鹿秋此刻一点点的讲述着自己在鬼镇的境遇,所有人的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诧异和全身发寒的恐惧。
    “别再说了,我来带你回家,那些都不重要了。”玉杼看着面前男子的面容,一字一句地说着,非常地心疼,她将粉丝的暖袍披在他的身上,鹿秋已经不能使用灵气,回到魔族的路上会越来越寒冷,越来越难以抵抗。
    “……”
    鹿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睁着那双寒冷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不知所措。
    张玄灵这时已经将手中的长剑收回了腰间,转向袖织雪,洛栀,洛栀,这两个字从鹿秋口中出现时,她就已经变得十分的不平静。父亲死前一直让她去找个找个女人,花海里一无所获之后,她一直没放弃,暗地里让不少人去打探,现在终于有了消息……
    李长侵干咳了一下,豪迈的声音如雷鸣般巨大,他说:“大将军,等你把鹿秋带回去,恐怕他早就成了一具干尸了,现在的情况下,我们只能再去鬼镇看看,才能有办法止住他这不能愈合的伤口。”
    玉杼犹豫不决地说着:“可……可他这样,怎么还能进入鬼镇。不行,我不会同意的。”
    这时鹿秋的身体渐渐地开始活动起来,玉杼正看着他那哀伤的眼睛出神,突然他身躯微微一动,玉杼的心脏陡然下沉,她刚想去扶住他时,却发现,这个身上只有那么点力气的男人,居然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然后就一动不动地安静了下来。
    他急促的呼吸喷薄在耳边,糅杂着重伤后的哀亡和疲惫,仿佛最失落的乐符。他的身体流出鲜血后,变得冷冰冰的,就像地上的岩石一样,坚硬寒冷。
    “你想和他们一起去,对吗?”玉杼幽幽地问着,相处那么多年,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她看穿,无论多么细微的动作,她总是能最快的察觉出来。玉杼不自觉地抬起手,轻轻地抚摩着他的后背。她能感应到,他身体里的血液都平缓而安静地流动着,暂时没有危险,但是在不远的未来,却无法预料。
    过了一会儿,他放开她,双眼深深地看着洞外,脸上微微出现着急的神色,英俊的面容显得有些让人心疼,他急切地说着:“一定要弄明白那个虚境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