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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3

      他露出了不是吧还可以这样的绝望表情。
    第三卷 村霸倒拔垂杨柳
    第51章 楔子
    应夏是在八月来到江村的。
    这孩子一直都内向,不爱说话,唉,都是因为我和他爸爸从小就吵架。之后就麻烦你们照顾了
    姐,你和建平真的离了?
    嗯啊。
    不是,你们怎么就离婚了呢?夫妻之间,哪有不吵吵闹闹的。你们十多年,都这么过来了,怎么说离就离了?
    细细密密的说话声像是密不透风的网,从他每一个用于呼吸的毛孔向内深入。
    他站在墙角,眯起眼,又睁开眼。母亲和舅舅的身影,便一会儿出现,一会消失。
    渐渐的,话题便到了尾声:姐,我也知道,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在北京不容易,应夏呢,就交给我们照顾了。只是咱们这家里嘛,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也知道养孩子不容易。这吃穿住,都要花钱
    我知道。女人说。
    粉红色的钞票被交到素未谋面的舅舅手上,从那一刻起,这个男孩的命运便被发生了交接。
    拿到了钱后,鲜少相逢的舅舅的表情终于也变得明朗了起来:没事,咱们家本来就有两个孩子,多一个也就是添双筷子的事,玉秀,你给小夏把屋子收拾出来。
    说着,他又很叹息般地,看向对面的女人:姐,建平那个人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他们家的长孙是你生出来的,你凭什么给他们腾位置?男人嘛,在外面花花很正常的,姐也是,你对他要是再多体贴一点温柔一点,他又怎么会出去
    话音未落,门边便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声。名叫玉秀的女人尖叫着扑过去,在看到完好无损的搪瓷杯时,松了口气。
    屋里的两个人都向着门边看来。在看到靠在门边的男孩后,女人没等男人说话,便主动斥责道:你干什么把东西碰掉了?刚来人家里就笨手笨脚,还不快给你舅舅道歉!笨手笨脚的
    应夏抿着嘴没说话,女人于是尴尬地笑了笑:他这个人话少,从小就给他惯的估计是刚坐了几个小时的大巴,晕车,没回过神。
    没事没事。男人收了钱,心情也好了起来,小夏刚到这里,不适应很正常,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嘛。姐,你晚上才回去吧?要不你带他逛逛?这几年村子里多修了好多东西呢。
    也对,我带他认认路。在一切交接完毕后,女人来到门边,儿子,我们走。
    名叫应夏的男孩没有和她交谈。他抿着嘴,走在了前面。
    两个人在稻田里静静走着,女人一边看着两侧的建筑,一边强行露出极欢悦的模样:你看那一栋,是孙家新盖的房子吧?他们家以前80年代时就去深圳打工,可有钱了,你看这屋子装的,不比城里的别墅区差。那栋是村长家的往这边走就是村里的道观,里面有个老道士,很灵的,那边,是座破庙
    她这样絮絮叨叨说着,像是全然不在意自己儿子的一言不发。半晌,在一棵树下,她停下了脚步,叹了口气。
    舅舅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说,你以后这几年就在舅舅这里好好过,啊。
    好半天,她才在蝉声中听见儿子的回答。
    妈,为什么我不能留在北京?他问。
    应夏啊,妈妈也没有办法。女人很仓促地笑了笑,像是一朵刚开就被风吹落的花,妈妈,妈妈现在不能带着你了
    她伸出手,像是想要摸摸儿子的头:应夏乖啊,听妈妈的话
    那只手,却被躲开了。
    女人有些错愕,下一刻,走在她面前的男孩却停了下来。
    你要和李叔叔结婚了,对吗?
    我
    藏在心里的真正的原因被大白于天下,女人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见男孩压得极低的声音。
    我看到你的短信了。
    一时沉默。
    女人再没说出第二句辩解的话,在她能开口前,男孩已经又走了起来。他的嗓子很哑,好像在压抑着什么:我出去走走。
    应夏,你要去哪儿?
    你不要跟着我了。
    应夏!
    不要跟着我了!男孩大吼着,让我一个人!
    呼喊声在麦田里回荡,女人追了两步,便停下脚步。城里来的男孩却已经拨开麦浪,沉进了极远的金色海洋中。
    他先是走,很快很快地走,到了看不见人的地方,便变成了跑。他想自己是跑在操场的塑胶红色跑道上,跑得够快,就能从出发点再开始,跑得够快,就能回到自己来时的地方。
    他跑了很久很久,直到中午变成黄昏。最终他脱了力,找了座田埂坐下,大口喘着气,来把自己的眼泪憋回去。
    她不要我了,她把我扔了,她不要我了,她把我扔了她要一个人回去了
    思想在胸口激荡着,他捂住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感到无边的寂寞和荒凉,就好像漠漠麦田中一颗随风而摆的麦穗。
    我会回到北京的。他赌气地这样想着,就算是只有我自己,我也会回到北京的!
    他擦干了眼泪,把一切失控的情绪都憋回心里。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跑了很远,几乎跨越了整座田野,到了树林边。
    而在对面小山坡上,隐入树林间的,正对着他的,是一座红色的小庙。
    或许是年久失修,小庙显得摇摇欲坠,连砖瓦也有气无力,透露出死气沉沉的气息,两扇庙门则是虚掩着,不知道里面是否有人居住。
    他盯着那座庙看了很久,直到身后,传来了有人呼唤的声音。
    他转回头,看见的却是一名陌生的男孩。
    应夏!应夏!那个陌生男孩这样喊着,喊到一半,又开始咳嗽。他拨开麦浪,跋山涉水而来,额头上也带着晶莹的汗珠。他的穿着打扮,是很典型的本地男孩。应夏看着对方,一时有些愕然。
    对方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个子似乎比他高一点,然而身材瘦弱,面带病态。在看见他后,男孩松了口气:太好了,总算找到你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应夏却向后了一点,戒备地看着对方。
    那个男孩也不生气,拍了拍裤子,咳了两声,就这么坐在他旁边:村里每个人我都认识的,你今天早上和瑛姨回的村吧,大家都在谈论你。
    他见应夏还是很警惕,于是笑了笑:我叫任秋,喏,就住在这附近。瑛姨说看见你往这边跑了,让我们帮忙来找。
    说着,他拉起应夏的手:走,回去吧,都饭点了,再不回去瑛姨都等急了。
    她才不会等急。应夏小声说。
    啊?
    你别管我,让我自己呆一会儿。他说。
    说完,他闭上了眼。
    可是天色已经很晚了哦。任秋温柔地看着对方闹别扭的样子,你再不回去,树林里有野兽要下来了哦。
    树林里怎么可能有野兽。
    是真的,不信你看山上的庙。任秋看着少年倔强的侧脸,胡编乱造着,那座庙就是用来祭祀狐大仙的,夜里经过那里,就能看到有鬼火在冒呢。
    然后,他终于在对方细细密密的呼吸声中,听见了回复。
    我不想回去。应夏闭着眼。
    为什么不回去?心情不好么?
    不为什么。应夏冷冷道,我讨厌这里。
    哦男孩自以为得到了正确答案,他侧着脸看着对方,劝解道,你毕竟是从城里来的嘛,刚来几天不适应很正常,等过几天习惯了,你就能适应了。
    江村这边天气很好的,空气也很清新,山和水都漂亮,等到春天时,山上漫山遍野的花都是红灿灿的。地里有田鼠,还能下河抓鱼呢。男孩兴致勃勃地细数着,山里的果子也好吃,夜里还能看星星总之,等你在这里呆久了,就是有人请你回去你都不想回去呢就像我
    他的话刺痛了应夏的神经。
    应夏睁开了眼,任秋以为自己的劝说起效了,于是加大力度说:你在这里呆着,你妈妈得多担心啊,她肯定急坏了。
    她不会。
    她甚至都没给他,打一通电话。
    走吧,我们回去吧。任秋又来拉他,以后闹别扭别跑这么远了,万一出了事,你家人肯定很担心你
    我跟你们这种人不一样的。他咕哝了一声。
    嗯?
    男孩像是没听清,应夏于是放大了声音:我和你们这种人是不一样的,我早晚是要回北京去的!
    他吼得太大声,就连乡野里的田鼠也抬起头来。而那个被他恶语相向的男孩,却只是错愕地看着他。
    一时的激情澎湃后,是更为深沉的空虚和颓唐。他想站起来,却因为低血糖而腿软,只好坐在田埂上,将头埋进膝盖里。
    他想哭了。
    他想北京,想他的家,想他曾经的父亲,和弃他而去的母亲。他不喜欢这里,他讨厌江村。几千亩的江村,几千根电线杆,一千多块的手机,却连个电话铃声也不响一下。
    好半天,他才在单调沉闷的蝉鸣,和澄碧天空下铺天盖地的、被电线所划分的寂静孤独中,听到了那个人温厚的声音。
    你本来就是要回去上学的啊。任秋说,阿尔卑斯,吃不吃?
    他好半天才抬起头,那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感到慌张,就好像一只颠沛流离的野猫,在漫长的毫无目的的流浪后终于听到了来自他人的呼唤声。为了掩饰那份惧怕与慌张,他从对方的手心里抢过那颗快被捂化的廉价糖果。
    黏糊糊的。
    甜的。
    你不要伤心了。那个人笨拙地说着,不想回去的话,就去我家吃饭吧,我妈的手艺可好了,我姐今天也刚从城里回来呢
    要不这样吧。男孩突发奇想地想着,我陪你到庙里面去许个愿吧,那座庙的许愿池很灵的呢,以前我们家就是在那里面许了愿,灵得很呢
    他絮絮叨叨地安慰着对方,应夏却完全没有将他的话语听进耳朵里。
    我会回北京的。他一边舔着嘴里廉价的甜味剂、一边努力发狠去想,我会回去的,我会考试过去,我会工作过去,我会坐火车、坐飞机过去。他会在那里努力生活,过得很好,比所有抛弃他的人,都活得更好!
    我会回那里去的,那里才是我的世界,我应该存在的,属于我的世界。
    那时的应夏,曾无比笃定地这样想着。
    应夏从漆黑的梦中醒来,初次来到江村的记忆还在他的脑内回荡着,像是潮水又像是浪花,随着他的思维在金色的麦浪里,荡了很久很久。
    时间还早,他放任自己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他翻了翻手机,没有从北京发来的短信。
    寂静,却在这一刻被打破了。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尖叫声,混杂着奔跑的声音从街上传来,又有人死了!又有人死了!
    声音像一个炸弹,在寂静的村落里传开。大街小巷顿时传来了人匆匆起床的声音和开门的声音,男人们睁开眼睛,女人们抱起被惊醒后痛哭的孩子。胆大的破门而出,胆小的躲在家里,从窗户往外偷看。
    喧嚣声,吵闹声,响满了整个江村。就连应夏隔壁舅舅舅妈的屋子,也传来响声。
    今年的又来了?他听见舅妈的声音。
    我看看去。接着,是舅舅穿鞋的声音,你在家里呆着,别出去。
    应夏于是也穿好鞋子,拿着手电筒跟在舅舅身后出了门。舅舅心不在焉,并没有关注这个跟着他出来的未成年的侄子,而是跟着人流,急匆匆地往人们口中的事发地点,村口跑。
    果然,村口的旗杆下倒着一具很新鲜的尸体,同六个月前曾出现的一模一样。他倒在地上,胸口血肉模糊,大张着嘴,就像在死前看见了什么让他极度恐惧的东西一样。
    应夏不用靠近去看,就知道,那个人胸膛里的心脏早已不翼而飞。
    又是一个
    从三年前开始,每隔半年,都会有这么一次
    造孽啊,都是造孽啊
    而在尸体的旁边,依旧是熟悉的大字,由手指沾着凝固的鲜血所写就。
    一个也不留!
    第52章 就叫你林俊杰好了
    三五成群的村民,眼中脸上,皆是极度的恐惧和恶心。应夏站在远处看着他们,人群中,一个少年捂着嘴,跑了出来。
    他似乎被吓得够呛,一边跌跌撞撞地跑着,一边干呕。好半天,他靠在一个旗杆上,捂着嘴,终于吐了出来。
    昏天黑地地吐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来时,眼前已经多了一块手帕:小小夏?
    拿着。
    原本围观在尸体旁边的人群,在村长等人到来后,都被悉数赶走,那具尸体于是就这么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任秋看着它,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身体不好,还来看这个干什么。看着他的模样,应夏皱了眉,快点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