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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刘彻却不准王恢以先请来论。
因他能接受自己阵营的人战败, 不能接受他们怯战、不敢战。
王太后见刘彻已动了真怒,怕伤了母子之间的和气,便不再提让刘彻饶过王恢的事儿,只将话题引向卫子夫怀着的这一胎是否安稳上。
刘彻对卫子夫这一胎很有些期待,且他本来也不想继续和母亲讨论王恢的话题,便顺着王太后的意思,与她谈论了一会儿卫子夫的安胎事宜。
两人商定不许后宫中任何人去打扰卫子夫,尤其是阿娇。
然而刚谈了没多久,刘彻就听人通传说太皇太后唤他过去。
太皇太后与王太后可不同,传他过去不会是因着道听途说了几句话。
刘彻当即就站起身,欲离开往太皇太后那里去。
谈话被打断,王太后有些吃味地抱怨道:“老太太如今都活不长了了,怎还总找你,真是没事找事。”
刘彻没想到一贯在祖母面前温良恭谨的母亲私下竟然还会这么议论祖母。
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脚步顿住回身看来,疑惑唤了她一声:“您说什么?”
王太后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话,有些后悔。
但是她又撂不下面子承认错误,便只是皱眉错开了刘彻的目光,道:“本来就是,老太太也是时候让开位置了,我也等了好些年了。”
刘彻心中泛起寒意。
听王太后话中意思,太皇太后让开位置后也不是由他来决断的事情的,而是让王太后坐上实际统治大汉的宝座。
原来他一直以为善解人意,理解自己的母亲,也会是压在自己头上的一座大山。
王太后被这如刃芒的目光刺痛,终于清醒过来。
她连忙重将往日温和的笑容挂起,起身伸手去挽刘彻的手臂,想要说她并不是要与刘彻争权。
刘彻却不敢再跟她亲密了,睁大着眼退开两步,没叫她抓着自己。
留下一句“明日再来问安”,他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忽让他觉得陌生的宫殿和母亲。
王太后“诶诶”地喊了两声,想要为她方才说的话作出解释,却完全没能阻住刘彻的脚步。
后悔与气恼两种情绪交杂着充斥她心中,她有些气馁地坐回了位置上。
然而只一会儿她就将这些负面情绪抛开了——总归自己是刘彻的母亲,刘彻再怎么样也不会对她不孝的。
刘彻则是憋闷郁结于胸,对未来不好的设想浮现于他脑海中,让他没法安下心来。
太皇太后要压着他,好歹有她老人家的道理,如果这个人换了王太后,那八成不知从自己舅舅那听说了什么,都要扔给自己接住了。
怀着这种隐忧,他面色阴沉地步入长乐宫内室。
馆陶公主不在,反而是曹盈正忧虑地坐在太皇太后床榻旁的小凳上。
刘彻注意到,太皇太后正昏沉睡着——不是说是她唤自己来的吗?
他怕大声将太皇太后吵醒,便以气音轻唤了一声“盈盈”。
曹盈转头看见是他,轻手轻脚跳下小凳走到他身边,指了指外室。
确定谈论不会将太皇太后吵醒了,曹盈才向刘彻道:“先前曾外祖母醒了一阵,问了问您处置王恢的结果,与我说了一会儿又昏睡过去了。”
“祖母也不认同?”刘彻皱起眉,听曹盈的描述像是太皇太后也不认可处死王恢,这让他心中有些不舒服。
但撇开他自己对王恢的失望和拿王恢立威的目的,实际他也没有必要非杀死王恢不可。
太皇太后不认同,他倒也能理解,只是仍不想收回成命。
确切的旨意虽然还没有下达,但是如今全京都知他要杀王恢,他忽的改命算什么。
“曾外祖母说,为了舅舅你的志向,王恢是应当死的。”曹盈听刘彻误解了意思,摇了摇头道:“但是她并不认可你让王恢死的方式。”
死的方式?
刘彻不明白了,他只是需王恢之死做一个标志。
王恢这样的高等官员未触犯极刑之罪,之后也不过是毒酒、匕首择一让他去选。
还能有什么死的方式?
曹盈张张口刚想解释,室内就传来对她苍老的呼唤:“盈盈,皇帝来了吗?”
“是,我这就带舅舅进来。”曹盈应了一声,既然太皇太后已经醒了,那就让她亲自来和刘彻说吧,总比让自己转述效果好些。
太皇太后仍是先前仰躺着的姿势,无神的眼睁着没个焦点,听见他们脚步声渐近才侧脸道:“皇帝来了,先坐下吧。”
刘彻念着方才曹盈转述自己话,坐在她的床榻边,握住了她伸向虚空无目的的手——她已经彻底看不见了。
“朕方才听盈盈说,您在王恢的事儿上有些不同的意见。”刘彻知她虚弱,思绪也慢,没再说些没用的寒暄关心,直接开门见山便谈她唤自己来的目的。
太皇太后“嗯”了一声,口齿有些不清晰地道:“王恢有才,皇上想让他死在狱中,太不值当。”
刘彻当然知道王恢是个有才能的人,否则他从一开始就不会用王恢。
让他作为一个标志去死,刘彻也曾犹豫过,但后来见他执迷不悟不知他自己错在何处,便狠下心了。
“那您的意思呢?”
“将军就该死在战场上。”太皇太后只说话都很耗费力气了:“他非叛将,既然一直想战匈奴,又因怯战匈奴而获罪,那就让他死战在匈奴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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