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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嚎着嚎着,一抬头,就看到刚刚还在劝他“不要再赌”的大恩人,自己施施然飘进了命局的场地。
彪形大汉涕泗骤止:……
这恩公赌得比他还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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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扇屏风后的陈设,终于与此前大不相同。
这里的一切都镂着金丝,乍一看好像从前周饶鼎盛时期的王城宫殿,四下富丽堂皇、灯火通明,场中只有一条长长的赌桌,桌后的几级台阶上,也只站着一名荷官。
赌徒们都倚靠在角落里,有的还拖着鲜血淋漓的断腿,他们都脱下了面具,彼此坦诚相见。
周遭气氛不似财局那样急躁火爆,也不似身局那样犹豫绝望,进到这里的人,都平和安静地审视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他们是来赌命的,在来此之前,就做好了长眠于此的准备。
戚瑶走进来时,长桌的一端刚刚倒下了一个人,新的一局正要开始。
她入乡随俗地脱了面具,抱着手臂在一旁看。
荷官端出一柄短剑,高声宣道:“本局赌注,龙泉剑,欲赌请上桌。”
话音未落,便有两人走到了赌桌两端。
戚瑶神思一凛:仙器终于出现了。
荷官长袖一扫,桌上凭空现出一排小酒杯,每只小酒杯里都盛有满满一杯澄清的酒水。
“这里是十杯酒,一杯下有致命之毒,两位贵客各饮五杯,可一口气饮完五杯,将余下的留给对方,也可两位杯杯对饮。”
他没说胜出的判定,但想也不能是被毒死的胜出——
人都死了,还要龙泉剑做什么?
这样一局其实很快,戚瑶旁观了几局——
这其中,有相信自己的运气,一口气选出五杯喝掉,结果被自己毒倒的;也有一杯一杯精挑细选仔细地喝,结果一眼相中毒酒,甚至从对方手里抢下毒酒自己喝了的。
总之,一切都看手气。
手气好的,一口气喝九杯都能把有毒的那杯剩下,手气不好的,最后二选一的时候都难逃一死。
而戚瑶自认是那手气不好的。
可那手气好的被关进了死牢里,远水解不了近渴。
她只能赌。
又过了两局,荷官用托盘端出了一只橘子大小的小金球。
“本局赌注,归去来,欲赌请上桌。”
戚瑶当即走了出去,她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也在一遍遍地低声祈祷:
最好没有对手,最好没有对手,有的话最多不要超过一个——
此前有先例,若只有一人想赌此物,便可自行选五杯酒饮下,不倒即可;若超过两人想赌此物,还要加赌几局,直到场上只剩一个活人为止。
孰难孰易,高下立判。
戚瑶这边正念叨着,那边就又有一人走了出来。
还好直到开局,也只有那么一个人。
两个人,十杯酒,最标准的命局。
戚瑶拿起距自己最近的酒杯,一饮而下。
酒水辛辣,顺着她的喉管流进胃里,五脏六腑倏而刺痛起来。
她胸口皮肉缩动,人想呕,可手指攥紧酒杯,还是忍了下来。
对方见她异常,伸向酒杯的手又收了回去。
戚瑶按住小腹,凉凉地扫他一眼:“不会喝酒而已。”
对方“哦”了一声,跳过几杯酒,拿了接近中间的一杯,饮下,无事发生。
戚瑶按着顺序,还是去拿了距自己最近的一杯酒。
她看到自己拿酒杯的手指在抖,心说她不会在被毒倒前,就先醉倒了吧?
她一仰头,第二杯酒下肚。
这次的酒水温柔了许多,还带着一股子极浓的醇香味道,辣得戚瑶胸口好像揣了一团火,但总归还是舒服的。
对方又从中抽了一杯,喝下。
戚瑶拿起第三杯酒,刚刚沾到嘴边,就看到一股红色的液体沿着杯壁淌到了酒水里,好像入水的蛇。
她微微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蛇”是从自己口中流出的。
那是血。
众目睽睽之下,戚瑶面不改色,她学着徐令在垂花宗晚宴上的样子,手腕一转,酒水在玉杯里滚过一圈,血混在酒中,被她一道喝了下去。
依然是微微辣口的醇香,带着些腥味。
戚瑶将空酒杯放回桌上,杯内干干净净,没有人能看出端倪。
接着,第四杯饮罢,赌桌之上,还剩下最后两杯酒。
对方明显开始犹豫。
戚瑶却快速夺过一杯,倒入口中。
她向对方展示了一下空杯子,挑起一边眉毛,做了个“请”的手势。
对方盯着最后一杯酒,脸色一白——
“我退出。”
他见戚瑶面上安然无恙,便推测剩下的这杯酒里藏有剧毒,退出也是合情合理的。
荷官并未多作意外,只是又问了一句:“确定退出?”
对方疯狂点头。
最终,是戚瑶拿到了那只“归去来”,她一步一步从命局走回财局,走出这家血店。
彼时,夜已深沉,街上空空荡荡。
戚瑶将小金球护在怀里,脚下忽然一软,半跪在落了锁的千岁楼门前。
她抬起一只手,欲拍门,可胸口一抽,滚烫的鲜血冲口而出。
她伸出的手就扶在了千岁楼门上。
人贴着千岁楼门,缓缓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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