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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续道:“本尊年少时,老宗主于本尊有知遇之恩,后来在葬花之役中,他又成了本尊可靠的战友。自古知音难觅,本尊就是分一半寿数给他,又有何妨?”
闻言,引路弟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仙尊慈悲!”
玉清俯身将人拉起:“好生带路。”
徐令的目光追随着玉清起落,神色复杂难辨。
三人没再搭话,一路向深山中走。
渐渐地,拂开低矮的枝条,一座雕梁画栋的院门现于眼前。
穿过院门,门后别有洞天:
整座院落的规模,瞧着比柳吟风的四弦别苑还要大上一些,一切装潢皆是水墨一般的灰白色调,院内一步一景,山是真山、水是真水,看似杂乱无章的蓬蒿都有其玲珑心意,全然是将山水画卷放大,直接置于此间一般。
柳吟风一身白衣,正候在院中:
一月不见,他消瘦了不少,衣袖袍角遭风一吹,就显得空空荡荡的,内里似乎没了血肉,只剩一把瘦骨而已。
他步履飘摇地走上前,与玉清见礼:“仙尊。”
玉清此前尚能忍住情绪,如今见到柳吟风如此,满腔哀恸一下子便涌了上来。
“带我去见他。”
她沉声道,已然无心称“尊”。
柳吟风含泪应是。
进到内院,这满眼萧瑟之中,终于有了几点明艳之色——
那是几枝大红大紫的花,开得很漂亮,满院清香。
玉清不自觉地盯着那些花看。
柳吟风注意到玉清的目光,悉心解释道:“义父原本只喜欢青松、翠竹这些素雅的君子。是我年幼时嫌弃这院里死气沉沉的,没什么鲜艳物什,便偷着撒了一把俗花的种子。后来花长了出来,红红紫紫地毁了义父的清净,义父也没有责怪于我,反而说我的花给他的院子添了许多生气,还将花留了下来,一留就是几百年。”
他原是笑着在说这些陈年往事,可说着说着,眼角就毫无预兆地红了起来。
他蹭了蹭眼角,吸了下鼻子:“弟子无状,叫仙尊见笑了。”
玉清说不出话,只好微微摇头。
柳吟风走在最前首,推开卧房的门,俞闻筝虚弱的咳声从内里传了出来。
玉清望着黑漆漆的门洞,抬手整理了一番衣装,这才迈过门槛,步入房中。
徐令陪侍其后。
一入卧房,扑面便是一股极浓重的汤药味道。
房中并不黑,一南一北两扇巨大雕花窗中,依稀可见翠竹摇影,俞闻筝合目躺在竹影之间,面上虽有病气,但总归是没有任何的凄惨之相——
他行将就木尚得安详体面,可见柳吟风照顾之周到用心。
玉清一直走到距床榻五步远,榻上的老尊者才终于听到她的脚步声,张开眼:“仙尊。”
他说着,竟还要起身行礼。
玉清连忙托住老爷子的手肘,将人扶了回去:“老宗主,不拘虚礼。”
俞闻筝没了挣扎的力气,只好任由玉清将他扶了回去,扯起一个笑,拍了拍玉清的手:“仙尊,您来了就好,老朽真怕见不到您最后一面。”
玉清反握住俞闻筝的手,矮身坐在脚踏之上:“老宗主,您说什么呢,您好生将养着,日后只要您想,我随时都可以来见您。”
俞闻筝浑浊的眼一晃,似是盯紧了玉清,可那双眼早已看不出神采:“仙尊,老朽悟道悟了五百年,了解日月山川,也了解自己。老朽快要陨落了,老朽能感觉到的,您不必瞒我。”
玉清一时不语。
她方才借握手之机,试探过俞闻筝的经脉——
那经脉真如旱井枯潭,空有化神期的开阔通达,内里却一点灵力也无,连丹田都空了。
俞闻筝便是躺在这里,感受着自己积攒毕生的灵力一点一点溜向虚无,抓不到更留不住,这该是何等的绝望与悲哀。
玉清闷声调动修为,将灵力通过二人相握的手,源源不断地渡给俞闻筝。
俞闻筝只觉经脉一暖,凹陷的脸颊迅速丰盈起来,额角的碎发飘起,黑色从银白多年的发根一路蔓延到发梢,他看着面前的金光,忽然意识到玉清正在做什么荒唐事。
“仙尊,不可!”
此时的俞闻筝已经倒退成中年人的模样,是玉清将一半灵力充入他的经脉之中,同时折了一半寿数给他。
这是逆天而行,唯有玉清这样修为深如沧海之人才敢冒险一试。功力如柳吟风之辈,即使有此之心,也无此之能,休说是救活俞闻筝,搞不好还要将自己白白搭进去。
徐令望着金光中的玉清,意外地心如止水:他尊重师尊的意愿,大不了事后,他将自己的命补给她。
玉清听不到俞闻筝的阻拦,执拗地站起身,催动周身修为,让灵力奔涌得更顺畅一些。
劲风吹开所有的门窗,窗外竹叶哗啦啦地响,金光冲出屋檐,照亮半边天幕。
玉清放手一搏。
第72章 不老松富贵在天 她知道,徐令一定会来……
通天的金色光柱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附近宗派的修士都走出门来,顶着大风围观这一奇景。
广陵宗内,玉清翻手收势, 她唇色微微发白,所幸人还站得稳当。
她张开眼, 看着宛若新生的俞闻筝,终于松了一口气, 牵起一个虚弱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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