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威廉摇摇头，镰刀砍断前方阻拦的树枝，说：“我们现在去木屋看看，也许他们在那里避雨。”
    “呼，”江白焰擦擦额头的汗，喘气明显，“是这样就好了。”
    老威廉嫌弃地瞪他一眼，加快脚步：“快一点，在林子里待久了不安全。”
    江白焰“哦”了声，没有告诉他，在不远处的树干背后，白色的羔羊始终停留在那里，时隐时现。
    他着实好奇，这羊羔是什么东西呢？
    老威廉似乎看不到它，或者和他一样，看见却假装没有看到。
    它真的是森林里的海妖，引诱路人陷入迷途吗？那为什么会出现在农场的羊圈中？那里也属于森林的范畴？
    还有，罗伯特打造的鬼屋农场里也有木屋……“到了。”老威廉说，指向远处的小木屋。
    这地方上了年头，木头发黑发暗，厚厚的苔藓和树叶覆盖在上面，像是一个发霉的面包。
    老威廉推开门，掸落雨水：“这是弗兰克建的木屋，也许会有入口。”
    江白焰问：“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建木屋？打猎吗？”
    “谁知道。”老威廉在地上敲敲打打，寻找可能的活动门板。敲到木屋最内侧的地方，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江白焰替他打亮手电：“在这？”
    老威廉手臂使劲，抠起了其中一块石板，灯光一照，果然是个黑黢黢的洞口。他探头下去，手作喇叭状：“弗兰克？简？你们在里面吗？”
    回音阵阵，无人回答。
    江白焰怂怂地问：“下面是什么地方，好黑。”
    “我下去看看，你……”老威廉挑剔地看着他的小身板，大手一挥，“就在这里等着，别给我添麻烦。”
    江白焰摇头：“我要去找我的朋友。”
    老威廉想了想，退半步：“我先下去看看，如果没问题再叫你下来。”
    江白焰犹豫了会儿，点头同意。
    老威廉跳下入口，黑暗几乎瞬间吞没了亮光。阴冷的潮气自洞口溢散，隐约带着血的味道。
    江白焰扭过头，又见到了羊羔。
    它站在角落，脑袋蹭着墙壁，似乎示意他过来看。
    江白焰好奇地走过去，用匕首小心地刮掉覆盖的黑色污渍，一行粗劣的刻字出现在眼前。
    don’t believe owl.
    run fast.
    “你是想让我看这个吗？”江白焰看着羊羔，问，“这是谁写的？”
    羊羔：“咩~~~”
    它往外走，似乎示意他跟随自己。
    同一时间，地下传来老威廉的叫声：“安全，下来。”
    江白焰托住石板，挪过去，扣上。
    羊羔慢吞吞地往外走。
    他跟了上去。
    他当然知道跟着这种神奇生物（？）离开十分冒险，但威廉的危险性也低不到哪里去。
    凯丽的案件中，关键不在于她的死因，而在于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树林里。
    江白焰不懂推理，却相信一点：能让一个青春期少女违背心意，做某件她本不乐意做的事的人，只可能是她的男朋友。
    女孩子很傻，以为这样才算爱。
    实际恰恰相反，不在乎女友意愿的男人，原本就不爱她。他非要女孩这么做，要么是为了掌控她，要么是为了向狐朋狗友炫耀。
    他见过太多同行拿着女友的大尺度照片，得意洋洋地吹嘘她们的听话。
    当然，或许威廉这么做，只是因为有趣好玩，并未想到后果，不能证明他今天怀有歹意。
    可罗伯特说过，他童年迷路的时候，曾经见到过一只羊。
    他和小伙伴都吓坏了，但最后，他们什么事都没有。
    羔羊真的是恶魔吗？
    江白焰不知道。所以，他决定跟上去看看。
    *
    简静跟着小弗兰克，沿着树根搭建的阶梯，又回到了地面。
    在他的视野中，漆黑可怕的森林浮现着或深或浅的红光。光线分割了空间，一切变得错乱。
    明明手边的树干上，盘旋着一条伺机而动的蟒蛇，可她走过它面前，蛇类敏锐的信子却一点都没捕捉到她的气味，视而不见。
    而小弗兰克的路线没有规律可言，有时候仅仅十几公分的偏差，就完全通向两个不同的空间。
    假如没有“借视”的限定卡，她只是跟随，必然迷失于此。
    但现在，小弗兰克见她步步跟进，虽然走得慢些，却不错分毫，便渐渐相信她已经成为自己的同伴。
    话也多了起来。
    “我知道你听过很多关于林子的传闻。”他说，“那都是入侵者的谎言。”
    简静问：“入侵者？”
    小弗兰克冷冷一笑：“虽然你不是美国人，但也应该听说过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残忍历史。”
    简静腹诽，这地方的残忍历史太多了，你讲的哪个？
    小弗兰克抬头，望向虚无的远方，语气阴森：“让我想想，什么时候开始有恶灵的传闻？很久很久以前？不，不是这样的。
    “16世纪，欧洲的殖民者来到大洋彼岸。他们看上了这片肥沃的土地，开始了贪婪侵略的历史。黄昏镇离大西洋很远，前期并未受到太多波及，只有少数探险家冒险来到这里，企图发现未为人知的财富。
    “17世纪末，有一群冒险家听说这里藏有大量财富，组织人马前来开拓。然而当他们的人进入这片森林后，却不断出现失踪事件。
    “最初，他们以为是遭到了野兽的攻击，自认为持有枪炮，并不当回事。可是某一天，他们路过一片森林，突然看见远处的大树上挂满了东西——那是一具具倒悬的尸体，失踪的人被高挂在几十米高的树上，仿佛成熟的果实。
    “人们被吓疯了，谣言四起，说树林里藏着可怕的恶灵，趁着夜色索取人命。野心家们畏惧了，犹豫是否要离开。这个时候，有一个幸存者逃了回来，他已经疯疯癫癫，无法交流，然而，他的同伴惊讶地发现，不管他受了多重的伤，哪怕被子弹射穿肚子，也很快就会愈合。
    “如你所想，贪婪一旦滋生，恶魔也拦不住人类的脚步，自此后，树林里神鬼莫测的恶灵，令能治愈重伤的神药……各种各样的传说不断涌现。”
    他语调柔和，不疾不徐，可言语间难掩讥讽。
    简静不由问：“然后呢？”
    “18世纪，莱克星顿的枪声响起，战争爆发了。为了与英国作战，当时的大陆军听信了一位冒险家后裔的建议，派出一队兵马，前往美国西部的边境，寻找那种能使人起死回生的神药。
    “但当地人否认神药的存在，并声称他们的到来会触怒神明。领队的将军十分愤怒，抓捕了许多当地人，严刑拷问。最终，有人在威逼利诱下说出了实情，秘密就藏在黄昏森林，神明不可战胜，唯有来自天空的火焰，能使祂安眠。”
    小弗兰克说：“那一天，雷击中了森林的树木，士兵们往上浇着汽油，火焰以极其可怕的速度燃遍整座森林，浓烟滚滚，火光冲天而起，动物们哀嚎着逃跑，树木化为焦炭，入侵者用枪炮征服了这片土地，可他们并不知道……”
    “这并不是结束。”他转过头，盯住简静的眼睛，“窃居了神明的国度，所有人都会遭到报应，血债，必须以血偿还。”
    简静明白了。
    她问：“凯丽、五个孩子，还有后来的人，都是谁杀的？”
    “他们是献祭给神的羔羊。”小弗兰克不以为然，“你追究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简静道：“既然我们已经同为神的仆人，告诉我真相也没有关系吧？”
    小弗兰克冷淡道：“献祭自然是由神的仆人完成的，等你完成仪式，也必须这么做。”
    简静心中一动，做出艰难抉择的样子：“那么，威廉？”
    她的答案令小弗兰克很满意，他说：“他不行。”
    “为什么？”
    “他的灵魂已经不再纯净。”
    什么玩意儿？能不能说人话？？简静摁住额角，强压下心头的烦躁，问：“什么样的人……”
    “到了。”小弗兰克打断她的提问，停驻在一个洞穴前。
    洞口不大，最多只允许一人通过，里面吹出丝丝缕缕的阴风，夹杂着泥土和草木的味道，不难闻，但有股说不出的齁劲儿。
    小弗兰克走了进去：“跟上。”
    简静丢下珍珠，踩一踩，跟随而入。
    这是一个奇异的纯白洞穴，好像由无数没有杂质的大理石拼接而成，几乎看不到缝隙。
    通道高而窄，以人的尺寸来说，略微逼仄了些，也太高了一点。
    简静抚摸墙壁，感受到了岩石独有的粗糙和冰冷。如此平整的肌理，完全看不到工具的痕迹，但这么工整的规划，又不可能是自然生长的结果。
    “这是什么地方？”她问。
    小弗兰克不作声，往里走，不断往里走，直到进入一个广阔无比的大型洞穴，头顶，一束皎洁的月光照耀下来，点亮了黑暗的地下世界。
    “欢迎来到白色国度。”他展开双臂，“向神明献上你的忠诚吧，新娘。”
    简静仰起头，面前是一棵巨大无比、耸入苍穹的巨树。
    第297章 巨人树
    雨夜的树林,一只幽灵似的羊在前方带路，恍如幽冥使者，勾了人的魂魄去往地狱之门。
    江白焰感受到了无法描述的恐惧。并非因为可怖的森林,也不是源于奇异的白色羊羔,而是此情此景,触动了他内心最害怕的场景。
    就如他对简静说的,鬼屋的胆小人设,并不都是假的。
    他确实很怕黑。
    小时候做噩梦，他最害怕的梦境，就是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周围没有一个认识的人,甚至没有其他人。
    偏僻漆黑的房间，杳无人烟的乡下，荒郊野外的山林。
    无论他怎么喊怎么叫，都无法得到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