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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剑 第107节

      她眼角发热,一滴泪缓缓落下,“既然明知结果,又为何要反抗呢?”
    身后那无数情志心念、憾恨欢欣所化利剑,往前飞射而去,陆续穿过青君身体,将那独立于无穷虚空之中的素衣身影,射得千疮百孔,不断有生之道韵所化光华流逝,又被利剑捕捉炼化,这无穷虚空本身都随之猛地轻震起来,似有一股极大变化正要发生,阮慈立于道韵大海之中,任凭身后浪涛吞吐着生之道韵,将这剑内所有道韵逐一捕捉炼化,转化为太初道韵,将此方空间逐渐填满。仰面望着青君,轻声问道,“既有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青君满面漠然,仿佛从前所有轻言浅笑,不过是它‘拟人’的一种表现,这无情无思的漠然,才是它的真实。才是它以剑身渡过这无穷岁月的沉淀。它垂眸凝视阮慈,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有的不甘,所有渴望,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渴望力量,青君就像是一面镜子,眼神中映出的全是阮慈强烈的欲望和悔恨。若是她早日经历,早日悟明……
    但,早日经历,又是谁要离她而去呢?又该由谁来承担这牺牲呢?她是人,并非先天灵宝,没有生而知之,爱恨情仇,只能逐一领略,总要有人在她生命中求之不得,总要有人在她身边洒然离去,触动心扉。天命既然择定了四大令主和她一起到此,他们便也知道了自己的角色,明白了自己的结局。
    而阮慈,便再是不愿,也只能背负起这般沉重的心意,在那足够的时间里,尽情地体会着生命中轰轰烈烈的时刻,品味着他人道途和鲜血换来的痛苦与失落,将其转化为心中奔涌的念头,内景天地中不断滋长的道韵,对这些几乎是注定失去的友朋,她能做的,也只有记住。
    “生命是何等灿烂而又残忍的诅咒。”
    不知不觉间,她已泪流满面,被道韵大海往前簇拥着来到青君面前,伸手轻抚那破碎娇颜,“青君,你就真的这么想要它吗?”
    剑中所有空间,均被太初道韵填满,东华剑轻轻震颤,似有一股淡淡的哀伤不舍正在回荡,天地间满是道韵纵横光华,却只有两名少女相对而立,青君绝世容颜,正在一片一片缓缓剥落,化成海水,融入太初道韵之中,她修长眉眼微微扬起,红唇上勾,露出一个神秘而又坦然的微笑,身躯骤然一闪,完全融化在道韵之海中。
    无穷宇宙,猛然大震起来,似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大变正在悍然席卷整个宇宙,一股雷暴一般狂乱而又充满生机的力量蓦地涌入阮慈体内,如饥似渴地寻找着她那纷乱丰富的心绪,阮慈再受不住,仰头狂喊,“啊——————”
    婴儿哭泣声,养父临死前的惨嚎声,无数生命流逝以前的呼声,欢呼雀跃无从抒发内心狂喜时的喊叫,法华令主、法胜令主、楚真人、谢燕还,青君、太一君主……所有人离去前回眸的那一瞥,王真人、王盼盼、瞿昙越、天录、秦凤羽、苏景行、姜幼文……所有人相识时那一眼,无数个阮慈在无量宇宙之中仰天长啸。
    “啊——————”
    那剧烈而澎湃的能量冲刷过宇宙中每一个角落,将所有三千大道蛮横洗礼,将一切重归混沌,而后,灵光一点,太初乍现!
    三千大道从太初之中喷发繁衍,太初大道为这小小宇宙之基,此剑乃生之大道残余,经阮慈重炼,如今已化为太初法宝,承载太初道韵,亦是未来道祖随身灵宝,更兼具生之道祖陨落法体,此为过去未来之剑,在两个维度之中都拥有道祖威能,唯独在此时现在,乃是洞天灵宝,却又或许能在某一时刻,反照过去未来荣光。
    此剑为杀伐利器,剑之始祖,为太初法宝,为生之法宝,为宇宙中第一凶器,第一善器。
    此剑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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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了!”
    阿育王境内,一切其余生机全都灭绝,唯有那荒芜小星之上,大军压境,从四面八方将那一叶轻舟包围,法舟之上,白衣少女盘膝而坐,膝上打横放着一柄精钢长剑。舟头一团魔气盘踞,那小星上原本顶天立地的两尊法相,此时都已幻灭,仅剩一团魔气,似是残余。大军之中,一名壮硕修士不由喜悦轻呼,“战局已定——”
    “快来不及了。”
    在他身边,吴真人却是一脸沉肃,注视着少女指尖,眉头轻轻一跳,从口中吹出一口白气,顿时化为一丸环绕雷霆的淡金小球,就要往下掷去,只是此物对他来说似也十分重要,吴真人掷出小球那一刻,面色似乎变得更加苍白,幽幽道,“胜负只在这瞬息之间——”
    众人见此,纷纷跟着鼓起余勇,将己身所剩无几的法力调动,驱使压箱底法宝,向小舟攻来。那最后一股魔气骤然一展,将小舟完全笼罩,只是残余力量已极是不足,大玉修士依旧可以望见趺坐少女。她那纤长玉指轻轻一弹,一根接着一根,握紧剑柄。
    雷丸、剑光、花香……宝光处处,斩向小舟,但却犹如斩进虚空,魔气之中,一张陌生容颜浮现,却是普通得让人转眼就忘。大自在令主狡黠一笑,说道,“替死秘法,境界还在便可,却不需多少法力支撑……”
    在这一刻,所有攻击都被视作一击,闪烁之中,全被吸入那稀薄魔气内,将其片片化为飞灰。甲板上那名少女双目紧闭,一手持剑,一手持鞘,双手缓缓张开,‘锵’地一声轻响,长吟未绝,在所有攻击落尽,魔气化为飞灰的那一刻,剑身已有一寸拔出剑鞘。
    一股极其耀眼的光芒,顿时将气势场中所有气势蛮横无理地驱逐到了一旁,那道韵气象万千,如日中天,又似天魔一般霸道无情,所有道韵哪怕只是靠近些许,都仿佛有被侵吞掠夺的危险,仅仅是刚出鞘一丝,便已将此地主动完全占据。更令空间摇动暴动,仿佛有破灭之威。
    时隔近五百年,东华剑继击破琅嬛道韵屏障之后,终于再度出鞘!
    第220章 神剑之威
    “快来不及了!”
    “能来得及吗?”
    魔气化为飞灰,大自在令主的最后一丝余痕在空中仿佛多停留了一瞬,那无形神念犹自望了阮慈一眼,这才恋恋不舍,往虚数中遁去,阿育王境与诸多周天相连,但本身却还算是个独立小洞天,诸般洞天无法将目光投注,可冥冥之中,大道起伏,似也有不少道祖正观照着这一幕。法力余波逐渐散去,新的攻击正在酝酿,剑身正一寸寸拔离剑鞘,道韵荡漾,将大玉周天数十修士迫得喘不过气来,更不说那些低阶修士,倘若在道韵层面无法和剑光抗衡,此时便是手指头也动不了,更休说驱动法宝来攻,便是那干涸法力,仿佛也被凝固在了那一刻,全不似平时,元婴内景之中,法力生生不息,便是此刻用尽,下一刻也自然生出,永远不会真正枯竭。
    吴真人轻吟一声,默运神通,反炼道基,从本源中催化元气,勉力和这凌人道韵对抗,也是伸手往眉间点去,唤出一枚淡白剑丸,剑修无物不破,便是道韵也不是没有斩断希望,只要在东华剑完全出鞘之前斩到阮慈,她依然是身死道消。自剑使一行人来到阿育王境中,她身旁永远不会缺少元婴护卫,直到此刻,最后一个元婴陨落之后,大玉周天方才获得真正第一个斩杀剑使的机会!
    “剑丸!”
    船舱之中,众人也是失声惊呼,胡惠通和苏景行对视一眼,苏景行勉力一笑,喝道,“胡惠通,去罢!”
    两人虽然都是金丹修为,但胡惠通哪能和苏景行抗衡,一旦被他知晓真名,立刻沦为奴仆。秦凤羽也知晓他们也都暗自修炼了替死秘法,若不是她并非魔修,只怕连她也会修持。虽说人小力微,但倘若阮慈被斩,他们也会在顷刻间随之败亡,比起来自然是护住阮慈更能让敌人头疼。
    胡惠通身不由己,被送出船舱,他们受阮慈无意识的庇护,行动倒并未受限,否则光是身处出鞘神剑之侧,对这几名金丹修士来说,都是极大的负担。这少年魔修面上掠过一丝苦涩,但却也是拿得起放得下,双手掐诀,已是念起天魔秘文。替死秘法足以挡住越境界一击,只是此法必须事先修炼,也对修者天分有极高要求,可以说每一次替死,都需要保证其维护的是道途比死者更高更远之人,否则这对周天气运,都是损失。
    但当那无声无息,却又震动虚无的秘文刚吐露一字,四周空间又大震起来,无数空间裂隙绽放五彩光华,在这死气沉沉的虚空中处处闪耀,便是那剑丸都受空间震荡影响,一时难以锁定阮慈,此时阿育王境便仿佛是不堪重负的小船,随时都有可能四分五裂,一旦空间破碎,这剑丸在道韵威压之下,只怕永远都不可能横跨重重空间,刺到阮慈身前。
    胡惠通得此机会,连忙溜回船舱,苏景行伸手洒出卷卷空白画轴,遮护在小舟左右,沉声道,“听天由命罢!”
    能不能赶在空间破碎之前斩出这一剑?能不能来得及?听天由命罢!
    秦凤羽不由和明潮对视一眼,明潮苦笑摇头道,“我也跑不掉的。”
    他又宽慰众人道,“放心,便是落入虚空之中,有我在,我们还能顺着宇宙风寻找大天,或许可以在灵力用尽之前,进入大天。”
    虚空之中灵炁不生,修士无从补益,若非是元婴阶段,能在体内自生灵炁,否则根本没有能力做虚空之行。明潮这么说只是苦中作乐,习惯性在找出路而已,秦凤羽摇头道,“拔剑之后,若不能及时回归周天,也很难活下来的,若真是如此,你还不如自行回去算了。”
    虽然明潮被师门利用,将他们带到此地,间接造成琅嬛修士一方损兵折将,但她倒是并不怪责明潮。其余人也十分平静,王盼盼和天录都是兽身,伏在船舱门口,全神贯注地望着阮慈背影,王盼盼一双猫眼犹如星辰,散发异样光彩,蓦地轻呼道,“要出鞘了!”
    ‘嗡——’
    四周空间蓦地一阵翻天覆地的巨震,大玉修士全被抛上高空,下一秒又纷纷跌落下来,唯有阮慈所坐的这轻舟在震源反而稳如泰山。一柄长剑锵然出鞘,通体流光溢彩、宝光四射,阿育王境中所有人似都陷入了幻觉之中,仰望着一片无形无状的虚无,和己身意识相遇,轰然间化为混沌,混沌又落入剑尖沟壑,这柄剑贯穿宇宙,由上而下凝聚三千大道,生之大道最为闪耀,但正在缓缓黯淡下去,一条全新大道从上而下,一寸寸将剑身重新镀上光彩,那无穷诸般妙处,难以言喻,令人如痴如醉,仿若重观宇宙开辟,不知多少感悟涌上心头!
    胡惠通双目热泪长流,秦凤羽面现凝思,明潮欲语忘言,苏景行却是恬然而笑,天录和王盼盼目光闪闪,而那大玉修士也都各有情态,只见那道韵布满剑身,从剑尖滚落一滴,向眼帘中直坠而下,那奥妙道文,令其昏昏欲醉,心驰神往,只愿更靠近大道一分,也是心甘情愿——
    那道韵水滴,慷慨落入眼底,有关这大道的无穷妙处顿时涌入心头,此乃太初大道,由宇宙开天辟地那一刻凝结,太初生万物,凡有情者,皆为太初衍生,太初为人之初,太初为人之本,未来道祖将道韵写为经书,道经名曰——
    元婴境中,修士便有道韵傍身,也多数较为薄弱,仅仅是片刻便被太初水滴溶解,聆听纶音道训,在朝闻道的喜悦之中,周身如冰遇热水,逐渐融化,心甘情愿地将一身修为化为精炁,补益道祖,己身奔赴忘川虚数,心甘情愿,没有一丝后悔。
    朝闻道,夕可死也!
    一剑斩下,大玉周天数万修士已被那化身水珠的剑意融化,只留吴真人立在原地,指尖悬着一枚剑丸,只是剑丸灵性已失,扑朔朔化为齑粉,顺风飘扬而去。
    吴真人应声而倒,伸手撑在云上,七窍鲜血直流,头顶乍现亩许大的内景天地虚影,无数生平回忆走马灯般散逸而出,船舱内苏景行双眼闪闪发亮,不知何时,在身后长开一张长轴,将那些识忆全都映照入内,便连一闪而过的画面都不肯放过。王盼盼低声道,“他身怀剑种,所以没被立刻杀死,但也活不了多久了——小心!”
    阮慈还剑入鞘,飘然而起,飞渡虚空,落在吴真人跟前,点出一指,指尖灵光闪闪,像是带有一种奥妙难言的气韵,正是太初道韵。这道韵落入吴真人额前,闪闪发亮,似是从他脑中汲取走了什么。吴真人喘息骤然变快,不可思议地举目望向阮慈,淡白睫毛一阵颤动,双眼突然流出两道冰泪,在他血污面容上冲出沟壑。
    “剑使……”他淡紫双唇艰难蠕动,断续道,“这、便是……自由的感觉么?”
    阮慈微微一笑,问道,“可解脱了么?”
    吴真人不免也笑了起来,他口中鲜血泉涌,气泡不断冒出,发出骇人的咯咯声。“久、在樊笼里……终得……返自由……”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举手往丹田插去,头顶内景天地中,亦是映照出一只大手,插入天地之中,指尖泛着灵光,似在召唤什么,片刻后,在那不断往下滚落碎石的巍峨楼阁旁,一个小小人影犹豫走出,将身上负剑取下,送往天顶。
    那负剑飞到指尖,重又化成一点灵种,吴真人将手缩回,目注那灵种飘飘摇摇,飞往阮慈手中长剑,一闪之下,消失不见,不由面露微笑。那内景天地中的小人,亦是从丹田破口飞出,仰望阮慈,轻声道,“剑使,多承慈悲,以剑种为报,他日虚数重逢,或可把酒言欢。”
    这小人走到实数之内,大约只有常人手臂长短,正是元婴境凝结元婴,面目与吴真人却又不十分相似,乃是黑发黑目,看来正是吴真人原本长相。其气势也在不断凋落,这样大小的元婴,在虚空中受到哪怕一丝宇宙风的吹拂,都是痛彻心扉,没有法体滋养,败亡只在转瞬之间。他也并不逃走,而是说道,“今日各为其主,剑使虽天纵英才,却也落我算中。今日我虽身死,但大玉天依然赢了这一局。”
    他微微一笑,伸手又是一指法体,自身不断剥落,化为点点灵光,片刻后全都化为星尘,飘摇中仿佛又映出吴真人面孔,对阮慈微微点头,这才穿渡过虚实屏障,汇入虚数。
    王盼盼双眼星光闪烁,似是还能看到他的背影,凝视了许久,才道,“真走了!你对他做了什么?他临走以前那一指,把乾坤囊所有禁制都解开了。这份礼可不轻。”
    阮慈回身飞到舟头,将吴真人法体扔在甲板上,叹道,“没用,他说得很明白了,乾坤囊里没有返回琅嬛周天的钥匙。”
    胡惠通犹自不信,化为魔烟,在乾坤囊左近周游查看,苏景行皱眉道,“那有没有去往其余周天的钥匙?阿育王境已经崩溃在即,便是不再崩溃,也不是久留之地。”
    他话里的意思众人也是明白,若不崩溃,大玉周天还留有钥匙可以进入追捕众人,若阿育王境崩溃,大家落入虚空,那就真是听天由命了,更要命的是,大玉修士好像可以随意离开自身周天,也就是说,洞天修士可以穿渡到虚空中追捕他们。而琅嬛周天此时除了他们以外,流落在外的也就只有一个谢燕还,还是只有真灵存世,一身修为也不知还剩几分,才过去五百多年,怎么看也不能突破洞天。
    其实就是谢燕还突破洞天,双方也难以联络,阮慈刚才一剑杀了所有大玉修士时,已是用神念分辨过众人的储物囊,都未曾有钥匙携带,再想到吴真人身上也没有钥匙,还有那句‘却也落我算中’,便知道这局势正是吴真人刻意营造,只要阮慈等人来到阿育王境,便不准备让他们回到琅嬛周天。
    事态至此,只能见步行步,虽然大战方休,终于拔剑,却也并未有多少欢欣。阮慈正要说话,忽觉四周又是一阵大震,若非东华剑此时已能御使,可以镇定四周气运,这小舟差点便要被这席卷空间的乱流击打得四分五裂。秦凤羽叫道,“不得了,星星开始坠落了!”
    果然,这阿育王境中,被当年主人以绝大法力铸造的星辰,有许多已化为流星,往下落去,一时间空中星落如雨,煞是好看。众人亦忙调转舟头,冲到一处较为安全的虚空之中,苏景行道,“我有仙画,可以装起你们,大家或可躲入画中,试着寻找空间裂缝,穿渡到虚空中去,免得被这毁灭中的洞天纠缠。洞天破灭,会带着所有一切气运相连之物坠入虚数,我们若是进去了,恐怕便再回不到此时此刻。”
    王盼盼摇头道,“这样是不成的。”
    它犹豫了一下,却没有解释缘由,只是跳到阮慈肩头,别开脸不看众人。阮慈摸了摸它,问道,“盼盼,你想说什么?”
    王盼盼尾巴一甩,把她的手挥落,天录却是站起身子,化为少年,大喘了一口气,道,“我总算可以说啦——盼盼用秘法把我的嘴巴捆起来,都好久了慈小姐也没发觉。”
    他摸了摸嘴巴,似要抚平那看不见的伤痕,嘟起嘴生了王盼盼一会气,才对阮慈道,“我晓得该怎么回去,其实早想说了,所谓钥匙,在琅嬛周天,需要的是一件和阿育王境血肉相连之物,但到了阿育王境,回去的钥匙便也可以是一件和琅嬛周天联系极为紧密的事物。”
    “若是原本前往此处的钥匙还在,那固然好,但失落之后,也不必太着急,不是无法可想,只要有这样一件事物,其又能照破虚空,有指示之能,便也可以跟着回归。”
    四周空间不断摇动,星星往下坠落,阮慈心中蓦地浮现一股不祥预感,一时竟不愿再听下去。天录却仿佛也早有预见,抱住阮慈双手,欢喜道,“我能照破虚空,与琅嬛周天也是心血相连——”
    说到这里,它不由得笑了起来,指着自己那双澄澈大眼,“也是好巧,慈小姐曾说过要把我眼睛挖掉,原来一语成谶,竟是应在了今日。”
    第221章 来者何人
    慈小姐曾说过要把我眼睛挖掉,原来一语成谶,竟是应在了今日……
    竟是应在了今日……
    怎么就应在了今日?
    阮慈头晕目眩,无数记忆碎片在眼前掠过,她突而又想起王真人,王真人从来不许天录跟她出门游历,如何这次便让他跟了来?难道今日一事,也在他算中?
    他为什么不——可怎么就会——
    千因万果互相关联,铺成一张大网,她在其中一个节点之上茫然回顾来处,见到的只是自己道途,倘若她没有择选太初道韵,倘若她不曾求来感应法修持,倘若她未被胡惠通蒙骗,倘若她在燕山没有再度尝试拔剑,倘若……倘若她不是阮慈,她在此前能够先知,如何会走到今日这一步?她怨责谁呢?感应法是她求的,全因为她是阮慈,才会走到今日。
    这便是未来道祖么?若是她选了生之道韵,一切全都不会发生。脱离摆布,选择己身之道,也要付出代价,但她是道祖,她不会有事,代价便全是身边人在付。楚真人、四大令主,阮氏族人,而今终于轮到天录。
    昔日戏语,竟以这般荒谬的方式成真,功法已明明白白映在神念之中,她要挖出双眼,那是天录周身最是通灵荟萃之物,和琅嬛周天联系也最是强烈,她要将天录血肉、法力、精魂都血祭双目,以他的痛苦激起周天怜惜,在那无穷无尽,如大海起伏的心潮之中,分辨出周天那一丝慈母般本能呵护的心思,建筑起联系,在这破碎摇晃的空间中打开一条通道。她要亲手杀了这素来与人为善,最是心慈的友朋,只能带回一双眼睛,为的只是——为的是——
    她在摇头,阮慈仿若在高空中俯视着那少女面上的痛楚与自责,还有那少年眼中的央求,秦凤羽面露恍然,明潮深觉不忍,胡惠通有些焦急,苏景行却是微露无奈笑意。魔门群修对自己性命都不看眼里,更何况别人?他们自然只觉得阮慈儿女情长,秦凤羽何等颖悟,已想到天录此来只怕是王真人有意安排,明潮和她天资相差不远,但并非生于中央洲陆,天真活泼,当此自然不忍。至于王盼盼……
    王盼盼别过头不看众人,忽而又跃入阮慈腰间的灵兽袋,仿佛这般便不用送别天录。她自然是希望阮慈返回琅嬛周天的,天录性命再重,她再是不忍,也不能和琅嬛周天的将来相比。它直等到了最后一刻,再没有其他希望才撤去对天录的封锁,它是舍不得天录的,可形格势禁,当此不得不为,只能远远逃开。
    可阮慈逃不开,阮慈必须选,是让天录死在此刻,还是死在茫茫虚空之中,或者他们即便不回琅嬛周天也仍可活下来,但对天录来说,东华剑脱离琅嬛周天,它还不如死了。
    她呢?她心意如何?琅嬛周天有阮容、阮谦、王真人,有那么许多生动活泼的面孔和她擦肩而过,互相留了些情意,大玉周天这样发了狂地想要阻止东华剑回归,可见它对琅嬛周天的重要。她真能为一人将周天置于不顾么?此刻的偏执,日后会否化为更深的苦痛?
    每一因必有一果,他日之因,今日之果,今日之因,又是怎样的结果?她任性而为,便带走了这么多人,今日若再任性一次,他日又当如何?
    不论众人作何感想,此时此刻都保持了沉默,阮慈立于天录身前,久久无法言语,只是不断摇头。“不……不成——不成的!”
    ‘嘎啦啦’——
    仿若两块生铁相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这偌大天地中四处响起,无数小星全都化为飞火,甚而擦着众人感应落下,此方天地即将步入终结,已是无法逆转的事实。便是有东华剑镇压气运,那仅仅是金丹修士驾驭的法舟也如同浪尖落叶,随着狂乱的灵炁大潮飘飞旋转,胡惠通被抛飞起来,差些甩脱出去,明潮连忙吹出一口灵炁,将其拉回,又为船身附上风之道韵,拉着众人飞入船舱之中,如此方可勉强躲避那方位变换带来的眩晕感,但气势场中变化越来越大,被卷入其中也是迟早的事。
    “不能再耽搁了!”他在舱内喊道,“若不回归,便要早点去寻找空间裂缝,否则我们也——哎哟!”
    他未再说下去,想是被秦凤羽止住。阮慈茫然望了舱门一眼,回身就要启动船舵,天录在这般混乱的灵炁下,已无法维持人形,重又化为鹿身,蹄子挖进甲板之中,苦苦抵御狂风,大喊道,“慈小姐,快!”
    他眼中终于也出现泪水,“莫要迫得我自己挖出来……我好怕疼啊,慈小姐。”
    它跪在那里,勉力仰起头来,垂泪道,“我对你不起,慈小姐,可我实在怕疼……请你怜惜怜惜我吧,慈小姐。”
    若它能办得到,便可自炼自身,免去阮慈的苦痛,燃烧周身气血,为众人点亮归途。但它实在做不到,只能请阮慈动手,天录因此还觉得对她不起!
    它流下泪来,周身法力缓缓起伏,似要酝酿什么,却又散去,“我……我做不到,慈小姐。”
    “你一向爱我,慈小姐,求你成全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