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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跪在半硬的蒲团上,对世尊虔诚顶礼佛足。
静谧的佛堂里,世尊坐在金色千叶宝莲上,两幡彩色经幢垂落,佛像晶莹凝润,光彩映彻。
世尊严整威仪,六尘不染。
以往的自恣日,应珈楼刚跪在地上便一一数落自己以往的罪行,不过都是些微尘般大小的事。
他心若明镜,除了早年因为他母亲出的事故之外,很少让苦航大师操心。
而对犯有大错又对佛教虔诚的信徒来说,往往到了自恣日就羞愧难言。
应珈楼一反常态,跪在世尊面前许久。
苦航大师微凛,征问应珈楼:“心在何处?”
煌煌长明灯下,应珈楼神色瞑瞑:“不在身内......”
在她人身上,后半句话到底是没说出来。
按照规矩,心有杂念者该仗罚。苦航大师抽了案桌上半寸厚的红色戒尺。
应珈楼从未剃度,在佛理上胜过苦航大师其它弟子,人又极为聪明,少年时就习得梵文。
苦航大师很是疼惜这个弟子。
“珈楼,今天该罚你。”
说完,那戒尺就打在挺立的背上,与脊骨相撞,应珈楼闷哼出声。
这一下还能忍受。
他本就想今天做个了断,应珈楼忽然就像一筐豆子往外倒,说个不停。
“阿难因为遭魔而险些破了不淫欲戒,受世尊责难。我形如阿难,却有所不同,因缘幻生都出于我的妄心。”
苦航大师微怔,半晌才醒悟过来。
他这个得意弟子在说什么胡话呢!
他破了色身欲戒,心不再皎若冰霜,还是自己主动的?
“你在胡说什么?”他不可置信。
应珈楼神色坚定:“师父,我没有胡说,我说的句句实话。请师父责罚。”
苦航大师以前不是没听到下头的弟子说男女情/爱,入俗的男弟子忽然喜欢外头的女人,只是没想到今天是从应珈楼嘴里说出来。
戒尺从高处重重落下,咻咻地清脆响,气得他连打几下。
然而他晃也不晃,如老僧入定,夏天的袈裟很薄,轻飘飘地穿在瘦削的身上,好像只是副空架子。
倏尔又挺直背:“精真妙明,非留情\\爱诸后尘。从此以后,所谓见苦,断集,修道都停止,不再追求上乘之道,堕入定性声闻之中,妄与她成为伴侣。”①
“请师父责罚。”
话音刚落,那咻咻不息地戒尺就往他身上落,带起风,吹起那两幡经幢。
喜欢上外面的女人就算了,还要为了这个女人连佛法的上乘之道都要停止休习,苦航大师气得白胡子上挑,眼露凶光。
一记,两记,三记......
应珈楼挺直的背被打弯,头伏在地上,他额头冷汗直冒,就是不肯服软。
“请师父责罚。”
他之前背上已有不少鞭痕,戒尺落下用了实力,道道见骨,痛打在身上,白色的袈裟上见了血。
清晰的脊骨形如满弓,嘣地一声,半寸厚的戒尺应声而断。
他痛得伏在地上,每一下浅浅的呼吸都能扯到后背的痛楚,但对于如今说出这一切,他心里头有股不可忽视的甜。
世尊身后有盏明灯,从顶发辉,端坐于宝莲华,慈悲目光注视着应珈楼,嘴角带着笑意。
他救护众生,也救护珈楼。
“出去吧。”
苦航大师用尽全力,掌心震得发麻,他往地上丢了半截戒尺,叮当作响。
身上白色的袈裟不再灵逸,应珈楼行动缓慢,提着衣摆,慢慢爬起来。
看了一眼难掩失望之色的苦航大师,温润如琉璃的眼里满是痴暗。
下嘴唇上留下道深刻印记,是被他咬出来的。
在金光大盛,微尘诸佛前,额上冷汗涔涔,他勾起惨淡一笑,
双手做佛礼,微微低头:“谢师父怜爱。”
沉重的红木大门吱呀一声,应珈楼出了大雄宝殿大门。
远处是佛头青色的山峦,粉霞漫天。
提岸及一众师兄弟听到里头的动静,都是慌乱地立在屋外,不敢上前。
他们从未见过师父如此生气。
提岸挪蹭脚步,见到后背袈裟上红血满布,担忧地出口:“师兄......”
应珈楼脸色苍白,有些摇摇欲坠,眼却如清冽山泉,他淡淡笑笑,摇摇头。
几步下了台阶,就见灵谷寺大门处急急来了秦叔,一步做三步地走来。
急切道:“珈楼少爷,喜儿现在在医院闹呢。”
第49章 . 第四十九幅像 我不讨厌你
月色溶溶。
屋内一片清辉, 他的脸敷上银纱,棱角柔和,清隽的眼凝着化不开的痴暗, 安静看着病床上的人。
应珈楼在灵谷寺惯例不用手机,秦叔接了医院的电话就马不停蹄地赶来告诉他。
等他到医院已经是两小时后的事了。
他站在屋外看了她一会儿, 佣仆告诉他最近晚章小姐睡得都很早,吃完晚饭后在医院附近走动一会儿, 回房了最多再看一会儿专业书,然后就睡觉了。
应珈楼才推门而入。
虞晚章规规矩矩地睡在床上,因为手的缘故, 她不能像平时一样侧卧, 梦里也不安稳, 微皱着眉头。
她似乎有些热, 被子只盖在腰腹的位子。
静夜沉沉, 浮光霭霭,她全身都笼罩在渺渺月色下,有着不同于往日的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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