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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她覆过来的手化为十指紧扣,牢牢握住,他的声音极低极轻,被风一送,却有着磨而不磷的坚定:“一直。”
夏初见他的脸色从刚刚的苍白中逐渐恢复了些许血气,在此时的骄阳照耀下,晕了一层朦胧温暖的光线,让原本冷峻刚硬的气息也温润了两分。
虽然近在咫尺,她却仍对着他,对着他身后的万千霞光,对着他身后的大好河山,对着群山苍苍,万树茫茫,激流江水,弯唇浅笑,大声附议:“一直!”
回声悠悠传来,在幽壑山林之中隐隐回荡,崇山峻岭的回音一层层荡漾在他们的耳边,久久不绝。
他们的手,十指相扣,他们的眸中倒映着彼此。
这一刻,不用问也知道,彼此眼前的这个人,重过如画江山,胜过整个人间。
暮春天气,最是宜人,连风都是温柔似水,如同最轻薄的纱,自耳畔掠过,让人的肌肤轻轻痒痒,仿佛远远水边采莲女缠绵悱恻的轻歌。
然而这如歌的风声,终是被身后如雷的马蹄阵阵打破,夏初扭头看去,隐约可见烟尘漫天,骑兵尽数跟了上来。
两人不得以松开了手,同时拨转了马头,再次上路。
虽然只是停歇了片刻时光,却温暖了萧慕白那颗惶惶不安的心。
他虽看似勇不可摧,但也有软弱害怕不敢面对的时刻,只是有她陪在身边,任何狰狞的过往他都敢于面对,任何坎坷的荆棘,他都能所向披靡。
群山苍茫,长路绵延。
前路仿佛永无尽头,行行重行行。
春暖花开的季节,前一段路还显出岁月静好的安逸,可再往前跑上一段,满目都是战乱后的疮痍。
未曾掩埋的尸身,向阳盛开的葵花上,还有留有溅射干涸的血迹。
原本馥郁香甜的空气逐渐淡薄,继而充斥着未曾散尽的血腥。
丽妃母子造就的这一场内乱,差点动摇了国本,累及了不知多少百姓死于战乱,活下来的颠沛流离,家破人亡。
萧慕白和夏初不约而同紧了紧缰绳,原本缓速和寒飒等人同行的二人,此刻又提了速度。
施浮丽!万死不足以泄其愤。
因为她一个人的贪欲,让多少百姓水深火热,又让多少将士命丧黄泉。
多少红颜悴,多少相思碎,唯留血染墨香哭乱冢……
红日西斜,灿烂如锦的铺设在封坞上空之时,萧慕白和夏初率先抵达赵老将军驻扎的营地。
长达两个月的征战,让赵老将军本就暮年的容颜,又添了两道沟壑。
赵兴文的身死,也让他的神色比往日夏初见他的任何一次,都要憔悴。
即便如今即将兵临城下,眼见着就要结束这一切的战乱,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欢愉之色。
夏初一头扎进赵老将军怀中,泫然欲泣,一开口的声音便有些哽咽:“外公。”
赵老将军将他拥在怀里,一开口却是对着他问道:“顾行云那小子,怎么样了?”
夏初逼退眼中升起的雾气:“救回来了。”
赵老将军抚着他的额头,一双苍劲有力的手上满是老茧,他浑厚的嗓音略显沉重:“那就好,活着就好。”
夏初闻言刚刚逼退下去的雾气,又凝聚了起来,活着就好,可是赵兴文,却活不过来了……
赵老将军拍了拍他的脊背让他松开,并没有过多的沉浸在伤痛之中,他转身走向萧慕白,递给他一封信。
夏初大口呼吸了两下,稳了稳情绪,敛了心神,走到萧慕白的身边同看。
这一看之下慌忙将信夺走,撕了个粉碎:“你不能一个人进去。”
萧慕白看着他负气的举动,轻捏了一下他的脸颊,继而未曾答他,反而对着赵老将军问道:“城中现在如何?”
赵老将军走到封坞城池布局图前:“昨日围城之后,城中便开始筹备炸药,运往炸药的四处并非城门底下掩埋,防止我军攻城,而是民宅聚集之地,繁华街市,人流要道,丽妃此举意图并不难猜,她是打算……”
“满城的百姓为她陪葬。”萧慕白将他剩余的话接了过来,转而看向夏初,轻唤一声:“阿初……”
夏初眉间紧蹙,走到赵老将军身前,语气迫切的说道:“外公快找个人给我们身后的墨王军通传一声,让他们的脚程慢一些,拖到夜深在抵达。”
赵老将军面色一愣,可见他神情紧张语气迫切,也没有多问,随即唤了他得力的副将明博涛入内,吩咐他快马加鞭前去报信。
直到明博涛的身影出了帐子,赵老将军才回身对着夏初问道:“这是何意?”
夏初看了一眼萧慕白:“眼下丽妃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抵达营帐,可若是看见墨王骑兵尾随而至,一定会以满城百姓胁迫你当下即刻进城,如此一来我们连商议对策的时间都没有。”
赵老将军和萧慕白相视一眼,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此举最多也不过是拖到明日清晨,丽妃已然收到消息,大军即便是依照步军的速度,明日清晨也可抵达。
墨王骑兵即便不出现,丽妃算着日子也能手刃百姓杀到他不得不出现。
幸好夏初和萧慕白骑着绝世良驹,先行抵达争取了一点时间,可这一夜又能做些什么呢?
“昨日丽妃放了我们入城探听消息的人回来,让他带信,若是在看见一个人入城,便杀百人,云意你不可轻举妄动。”赵老将军害怕他行极端之事,在旁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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