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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洪不知道怎么开口,周明清跟周傻子之间的那些事情,他也是刚刚才知道。他看了王盼儿一眼,他依稀记得,这个大嫂子年轻那会儿长的还挺好,只不过这几十年过去了,儿子都娶媳妇了,孙子都有了,到底老了。被生活磋磨,被他大哥磋磨,早就没有了原来的样子,一点影子都看不到了。满头花白,满脸褶子和斑点,眼睛因为经常流泪的缘故迟成了风泪眼,迟早都是红的,就没干爽过,骨瘦如柴的,哪还有一点曾经的影子。
周明洪记得那会儿她进门的时候还没解放,日子难过的很,他们爹娘无能,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一大家子大冬天的裹着草帘子打哆嗦。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不出门的身上就裹着草席。
能说上媳妇,那是挺不容易的事情。
他那老不羞的死鬼爹还半真半假的说过,说实在说不上,干脆兄弟三个说一个算了,总比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来的强。起码的做回男人,总要知道女人是个什么味道。
当着几个儿子的面,这话简直混蛋到了极点。
周明洪这会儿想着,总觉得是那话埋下了祸根。
周傻子那会儿还不傻,兄弟三个里面他是最小的,大概就是将这话听了进去。
是不是这样,周明洪这会儿也弄不清楚了,他看着周树春和周树秋道:“这是上辈人之间的事情,人证物证都有,他这回怕是出不来了。你们要是想去见他一面,我就去想办法打听一下,家里他穿的衣裳啥的也收拾一下,一起给送过去,这会儿人还在县公安局压着,回头应该就要送去市里头,到时候,想见一面就不容易了。”
当时邓红娟杀人和现在的周明清杀人那完全是两码事。
邓红娟那会儿说的是傻子对她动手,她只是正当反抗,不管上面信不信的,人死了,她得负责,所以判了刑。
而周明清,这就是蓄意杀害,先将人致残在先,然后在人无还手之力的时候要了人的命,这不仅仅得判刑,周明清这个并没有多少文化的人也能想到,这怕是要枪毙了。
杀人偿命那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王盼儿在那哆嗦了,一直哆嗦,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冤孽,这都是冤孽!
周树春想了半天才道:“那我跟树秋去一趟,看看他。”到底生养了他们一趟,好不好的,就算是杀人犯那也是他们的爹。
周明洪点点头:“行,我先回去,你们收拾好了过来喊我一声,我跟你们一起去。”
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他几身换洗的衣裳,冬天夏天的,一共就那么几件,王盼儿给收拾的,还有他平时攒的那些钱和票,趁着人不注意,王盼儿给塞到了里面。
周树春在门口站了半天才问她:“你,去不去看他。可能,这辈子就见这么一回了。”
王盼儿摇着头:“他不会想看到我的。你要是能看见他,替我跟他说一声,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他,下辈子——”到底再说不出来那句下辈子做牛做马继续还他的话来。
这辈子还够了,她还够了。
当初,她也是不愿意的,但是她挣不过啊!
周树春冷眼看了她一眼,接过包袱转身就走了。
王盼儿愣愣的在门口站着,眼泪顺着皱巴巴的脸往下淌,她这辈子啊,是真的要把眼泪流干的。
哭着哭着,她就笑了。
不管周明清是劳改是枪毙,以后都不用再见了。
她该解脱了。
周明清前脚刚刚被逮捕,后脚王盼儿就死了。
自己找了根棕绳挂房梁上吊死的。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说刚刚把凳子踢到周家两个媳妇就听见声音了,可愣是没人进去看一眼,等周兰花进去看她娘,人挂在绳子上跟荡秋千似的一晃一晃的,舌头吐的老长,都硬了。
温婉实在是想不明白,没周明清这个男人,儿女也都大了,王盼儿为什么还要上吊呢?
她甚至还拿着家里的绳子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把陆东平吓的不行:“你是不是傻了?怎么拿着绳子往脖子上套?”
温婉嬉笑:“我就是想知道勒脖子难道不难受吗?难道还没活着难受?周明清不在了,再没人打她。儿女都长大了,熬了这么多年,如今也算是熬出了头,为什么要上吊呢?”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来这也差不多快两年了,见到事情比她之前十多年见到的还要多。走投无路的女人一个接着一个,先有陈秀萍一把老鼠药弄死了一大家子,如今又有王盼儿上吊自杀。
人命,有时候轻薄如纸,不堪一击。
陆东平叹气:“其实,她死了是好事。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她赖活了快二十年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她这却是被周明清钝刀子挫了这么多年。如今周明清被逮捕,事情的前前后后都扯了出来,上面那块遮羞布被扯的一干二净,以后即便没周明清折磨她,她日子也难过。熬了这么多年,依旧看不到尽头,死了才是解脱。”
温婉捏了捏手里的针线,半响才道:“所以说,这过日子就不能将就,能过就过,不能过就散,都只有这么一次做人的机会,何必委屈自己。”
最关键的是,委屈也不一定能求全。
“陆东平,我现在发现,你们这里的人还真的是,有些可怕的。以前见识不足,把人心想的太过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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