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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14)

      公羊月行至武要北原时,云中盛乐城里,丁百川与刘罗辰正在菊园摆酒赏花,部下前来汇报,说是瞧那势头,像是要离境。
    可往东不论走哪条路,势必要抵燕国,刘罗辰心中立时惴惴不安,这两军交战,形势不明,就怕变故:你说,会不会是陛下授意?公羊月的武功摆在那儿,领兵打仗不行,但三军中夺帅,却有胜算,若是叫他得手,只怕会立头功。
    丁百川明白他的担忧,摆手道:大人放心,这位小侯爷可不是去做刺客,他要去的地方,实乃高句丽。
    高句丽?
    不错,高句丽将起大乱。丁百川正襟危坐,底气十足,只问道:不知大人可曾听说过扶余宝藏。
    刘罗辰很是疑惑:怎么说?
    生活在玄菟郡以北的扶余人曾以举族之力,积累大量宝藏。后来,族中分裂,卒本扶余一支建立高句丽国,南扶余一支则建立百济国,后高句丽崛起,反将辽东以北残存的扶余族吞并,自此王族血脉殆尽,宝藏下落不明。丁百川斟酒,将手中的青瓷杯往前一送,落下那一点脆声,点在人的心里。
    刘罗辰双目一睁,喜上眉梢,忙问:参军的意思是?
    丁百川意味深长道:有传闻,宝藏的秘密就落在高句丽,据说扶余的王女在亡国后嫁于高句丽的国王。
    参军真是好手笔!
    狂喜填满胸腔,刘罗辰拍桌而起,仰天大笑,自是快意,这一刻什么燕代战争全不重要,那双眼里只写着赤|裸|裸的欲望:若我们能得到宝藏,进可以献予陛下,助他一统中原,退可安得富贵,保我独孤部万世不倒!
    但他心头火很快被浇灭,叉着腰狠踢了身后花草一脚:绝不能让那个姓公羊的小子得到宝藏!可惜,盛乐宫宴,没能借刀杀了他!
    大人,踢坏花草事小,伤脚事大。丁百川劝他坐下。
    刘罗辰心中满是不甘,那夜宴饮,他倒是不厌恶公羊月,反倒觉得他这人很有意思,只是家族利益面前向来无个人,恨也是恨他背后的势力,辽西公主、定襄公主、还有献明皇太后的母族,没有一个是省油灯:看来陛下还是更倚重贺兰部!
    这也没有办法,毕竟大人的表兄刘显叛乱后,祸遗独孤部,丁百川继续劝,大人身在云中,还是把心思放在拓跋鲜卑身上,此一战若胜,毕竟同属鲜卑,你说陛下会不会遵奉二王三恪制,给他们封王封后呢?
    刘罗辰沉吟片刻:听说慕容宝确实有一位如花般的公主,你说得对,绝不能让他们威胁到妹妹在宫中的地位!但他心思敏捷,并非全听全信,任人摆布之人,当即又琢磨思考,不行,两者并重,皆不能放。舍妹中秋设宴,定襄公主却是一点口风也不肯松,若不能为己所用,自是不能成全她!
    丁百川洗耳恭听,连连点头,面露凶相。
    刘罗辰续道:她毕竟是女流之辈,难登朝堂,不过是仗着儿子归来有了依仗。这个女人可不像没有一点谋算,保不准想踢开所有人,扶持己出,坐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哼,从前在独孤部,倒是小觑轻敌,不是所有女人,都满脑情爱,甘于附庸。
    这时,墙头飞来白鸽,丁百川趁势起身,将鸽子抓在手中,背过身去,冷冷道:不才便替大人动手,让该离开的人,永远不再回来。
    好!
    刘罗辰击掌附和:至于云中,有我坐镇,别的事,就有劳丁参军!说着,他解下随身印鉴,交付与人,若要用人,我独孤部尽可调配,只要能将宝藏拿下!
    丁百川回礼:多谢大人,此乃属下本分。
    你我何必如此生分?旁若无人,可以名姓相称呼。刘罗辰摆出礼贤下士的样子,追加许诺,此事若成,少不了你的好处!
    丁百川嗯声,露出狐狸一般诡诈的笑容,深深看了刘罗辰一眼,而后摘下鸽子腿上的信件,在手中展开
    任务已接,后赴千秋。
    纸条后落有私印,乃一个段字,而在它下方,压着一朵完好的干梅花。
    刘罗辰心里头畅快,直接拎着酒壶豪饮,酒水顺着下巴流淌,他毫不在意地挥袖抹去,回首时瞧见丁百川腰间挂着的玲珑金丝球,随口道:这小玩意儿还挺好看的。
    见笑。
    哪家匠人做的?
    丁百川脸上的假笑略有凝固,后不露声色道:自己打的,拙作难登大雅之堂,怎比得过以此为生的匠人。属下以前在老家,会打些大件铁器,约莫是打得多,手艺方才精细。说完,他拱手向刘罗辰告退,只说要紧锣密鼓的安排。
    刘罗辰自然摆手,随他去。
    走至正门前,丁百川以手托了托那玲珑球,轻笑一声,后有小厮追来,捧来一束菊,说是大人赐下。
    这瑶台玉凤和金不换倒是名品。
    丁百川接过那束黄白驳杂的花,出了菊园,行过三街后,他低头观菊,而后掖在袖子里,慢慢将花掐落。
    拓跋香坐在软辇上,瞥见落花,示意轿夫停步,而后扶着杆子冲人喊道:先生,请留步!
    丁百川闻声回头,拱手施礼:原是定襄公主殿下。
    可惜,你这花可落了一地。
    是很可惜,丁百川佯装惊诧,尴尬看着手头孤零零的空杆,但很快又释然,眉眼温柔地望着拓跋香,不过花开花落本乃常事,枝头有枝头的艳丽,零落有零落的凄美,不论哪一种,唯有香如故。
    香如故?拓跋香复述一遍,八字眉向上一挑,你这话倒是有意思,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丁百川再作一揖:在下姓丁,南部大人刘罗辰参军,区区贱名,不足挂齿。
    说完,他两袖清风摆,道一声告退,向着长街,飘然而去。拓跋香收回目光,示意起驾,轿夫抬辇,与他背向而走。
    作者有话要说:
    住:这里解释一下二王三恪制度,大概的意思时,新朝灭亡旧朝时,并不会把前朝的人全部屠杀,而是会给他们封王(没什么实权,相当于软禁),以此来证明自己是正统正朔。感谢在20200411 20:12:50~20200413 22:2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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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5章
    江湖有言:蜀中剑门云深台, 谷中出奇剑;冀州刀塚断水处,谷中沉玄兵。
    刀谷与剑谷并称二谷,正坐落于连横十二州的太行山中。太行纵横南北, 共有八条东西陉道, 当中的飞狐陉接望都关, 关隘后原是一片古战场,先秦诸侯交战, 尸体腐烂成泥, 刀兵虽锈却得以保留,此后便起冀州刀塚之名。
    刀塚中本有一条山泉黑水, 本该是顺势而下, 却在山坳诡异般扭转改道,世人有传, 说是杀戮致使阴气深重, 水有灵性而不敢过, 于是又称断水处。刀谷开山始祖途经此地,万刀之中寻得一柄风流, 神功大成, 自筑断水楼, 开山立派, 一刀出而万刀随。
    太行北段横跨代燕两国,出了武要北原, 公羊月本想往南, 借机横穿,顺路且去那刀谷旧地碰碰运气, 看能不能找着金刀燕子宁永思,即便不成, 没准能另有所得,再不济,路程无差,也不会耽误往高句丽去。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拓跋珪在这时强攻燕国国都中山。
    局势吃紧,再往太行,乱兵流民中便是讨不自在,只能暂且作废,一路往东去往燕山落脚中转。
    也不知是否流年不利,刚一到地方,风声再变。
    说是那燕军修城积粟,预备打持久战,拓跋珪一轮抢攻后不破,铩羽而归,只得转战他处,先拿了博陵和鲁口。燕国朝廷士气萎靡,一致唱衰,被打得那叫个落花流水,新帝慕容宝闻风丧胆,连夜奔逃,吃了败仗后,燕军势力开始往北收缩,四处戒严。
    这可苦了公羊月四人,他们从代国边界入境,只要关口吃卡,少不得要生无妄之灾,乖乖待在一处也罢,现下四下乱走,就是活靶子。
    如此一来,往辽东乐浪赴高句丽的路便极不好走,别说干粮买不到,战时多匪乱,公羊月一带三,打架不怕,就怕看顾不过来,因而只能先向山中撤离。
    怎么个撤法,学问很大,一行里只有他会鲜卑语,便由他打听消息,计划路线;双鲤则上街,花了点现钱,从难民手里头收了几套不惹眼的便装,崔叹凤趁城中尚且安定,配了些药,以备不时之需,至于晁晨,则托付小二将坐骑卖掉,收了些便于储存的吃食。
    四人各司其职,午时约在客栈碰头。
    双鲤先至,点了酒水饭菜,公羊月最后来,一跨到桌前便说:拓跋珪短时间想破冀州全境不易,我知道一去处,在幽冀交界地,相对安稳。
    来。
    双鲤乖巧地给他递了杯茶,听那位置说法,眼珠子一转,低声惊呼:你说的地方难不成是千秋殿?
    所谓千秋殿,乃江湖中一隐蔽的杀手组织,公羊月挂个名,手里缺闲钱时,偶尔也会在其中接活。
    这地方外人只闻其名,不见其踪,武林中传得那叫神乎其神。
    公羊月顺手招来小二上菜,目光飞过双鲤收来的衣裳,露出赞许的目光:不错,届时我想个法子把你们弄进去。
    闻言,崔叹凤开口打趣:没想到我这个只会治病救人的,有朝一日还能入了杀手窝。
    再观双鲤,自是很激动,小丫头起手比划两招,笑声朗朗:老月,你看我有没有混到殿首的天赋?
    殿首有些困难,垫底倒是不难。
    公羊月握着酒杯,全然不给面子,双鲤听来,气得腮帮鼓鼓,猛低头吃了两口菜,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思前想后发现原是少了一道搭腔的声音,便回头向晁晨看。晁晨默不作声,一碗饭都快见底,再多说两句话,只怕人就回房去。
    刚这么想着,晁晨果真搁下竹筷,起身向里。
    他这般避着人,一次两次,公羊月还看戏似的觉着有趣,三番五次后,心生腻味,不知怎地肝火大动,上前便抓紧他的手腕,迫使他与自己对视:走什么?
    晁晨回头,猝不及防撞进公羊月的眸子里。
    我好像真的开始,心悦于你。
    不许摘是因为,这里,离心最近。
    蓦然间,气息悬浮,心中狂跳,晁晨不敢直面,不敢承认,更不敢接受自己身心古怪的变化,用力甩开他的手。
    公羊月怒极反笑:这么不想跟我扯上关系?砍了吧,我摸过的。
    晁晨搓揉手腕,默默转身,只觉得莫名其妙。
    刚走两步,公羊月伸腿,将草席往回扯,趁晁晨脚下打滑,又去擒他肩膀,往自己身边带。
    晁晨不察,向后倒,不由地靠在公羊月胸膛,公羊月露出狡黠的笑容,趁机在他腰上掐了一把:这里呢?
    放开我!晁晨涨得面红如血,宛如覆了霜的红花,左右的人都打望过来,他心中一急,抬肘向后力顶。
    公羊月垫步上前,先占据外侧退路。
    晁晨本能撤步,切他小臂,匆匆过了两招,向后退开。公羊月再度逼近,手头与他拆招,身子则灵巧一绕,右脚随即跨出,提布如钩,脚背发力自内一锁,而后一式肩顶撞过去,待人站立不稳后,一招膝跪将他摔在地上。
    一气呵成。
    手头招式被破,晁晨滚地侧翻,正欲一招打挺起,却为公羊月趁胜追击。公羊月跨坐在晁晨腿上,用手捏着他的脸,虎口紧贴在唇上。
    怎么样,脸还要不要?说着,还拿手背在他脸颊上揩了一把。
    万万没想到公羊月如此不讲道理,晁晨别开脸,伸手指着他,怒道:不要脸的明明是你!
    你知道什么叫不要脸?
    公羊月嗯哼一声,钳住他的手,大臂用力一捞,直接将人抗上肩,抓过双鲤脚边的包袱,随后扔下一群目瞪口呆的食客,大步往后院走。
    双鲤惊得筷子掉在地上,两眼直瞪着碗里的米饭,过了许久才揪着崔叹凤的袖子小声问:没怎么动,要给老月留点么?
    留点涮碗水吧。崔叹凤如是道。
    公羊月一脚踹开两页门,径自入内,将晁晨扔在榻上。晁晨撑臂欲起,公羊月却倾身凑近,手臂落在两侧,将他卡得不得动弹。
    晁晨忍不住吞咽唾沫:你作甚?
    公羊月板着脸:脱衣服。
    晁晨下意识双手交叠挡在前胸,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
    看他那副畏葸的样子,公羊月轻声一笑,慢慢将手探向鬓边,而后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将包袱扔他脸上。
    打好的结散开,旧衣落了满榻。
    公羊月解释道:千秋殿等级森严,外人不得进入,想进只有一个法子,成为自己人。
    想成为就能成为?
    不简单,却也不难,所以需要改装。公羊月说与他殿内结构,千秋十二殿,以殿主为尊,其次是各殿殿首,按实力排序。各殿又下辖自己的杀手,一流至三流俱全。与外界所想不同,层级之间,包括殿主与十二殿的关系,并非臣属,实乃雇佣。
    晁晨反应敏捷:也就是说,殿主可以抽取十二殿的佣金,而殿首则向下挤压?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不怕有人见钱眼开?毕竟这一门组织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干的也是杀人买卖,杀谁不是杀,自己当殿主,不是躺着收钱?
    公羊月续道:所以,在此之外,殿主还有两股直系势力,一为死士蜃影组,二为信使青鸟组,前者用于清除异己,后者则统揽所有任务来往。再厉害的杀手,也怕接不到活,再有钱的金主,也怕杀手寡言无信,败露后供出自己,所以需要一个中间人,说白了,便是所谓的掮客。
    独立门户就要做好挨饿的准备,尤其是同一个巨大的同类组织抗衡,与其如此艰难度日,还不如有钱一起赚,殿主需要能为他赚钱的人,而杀手需要有人牵线搭桥,铺好路。但杀手毕竟有限,任务失败身首异处年年都有,对于坐到殿首之位的人,当然要不断吸纳新鲜血液,只要有激励,就会有人不断涌入,不断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