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记忆力惊人的路人甲
检讨会简直就像老妈子的裹脚布,又臭又长。站在前方拿着信纸朗声演讲的正是犯纪老兵,东北人氏,人称老史。
早在检讨会之前,覃雨已经在休息室和他促膝长谈。主要给他讲了讲当初入伍时三令五申过的处罚条例,一边讲一边抬眼看老史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心头火起,也不知是可惜自己被中途打断的假期,还是嫌他没出息。他自己离家十年,也没想过说要去部队外面“泄泄火”。当然别人他拦不住,可是自己手底下的,早就严令禁止,还是这么干,就不免令他灰心。
“我让你出去了吗!啊?”他打人还是有个习惯动作,拿书本或者小册子什么的卷一卷,这样抽人比较痛,又没什么实质性伤害。
老史因条件反射闭了闭眼,忍了最初几下。后面覃雨打人上瘾,他便开始拿手抵挡一阵。
覃雨瞪眼道:“你还敢挡?再挡一下试试?”
老史沙哑着嗓音说:“事儿都出了,打人也不顶用。”
“我现在看见你这张脸就想抽……”他又比划了两下,到底没打下去,慢慢坐回了凳子上。
老史说:“我对象跟我分手了。”
“是我一时想不开,多大个事啊,晚上越想越堵心,就犯糊涂了。”
覃雨嘲笑似地哼了一声,“就为个女人……现在舒坦了?”
“可能是各人承受能力不一样吧。我不像你,十年如一日地在部队熬着。哎……别说我了,你呢?”
他?他的个人问题,那就太复杂了。最好谁也别告诉,憋在心里,等退伍之后再慢慢计较。
老史和覃雨两人虽然是上下级关系,但两人都来自北方,生长环境类似,平时还能说上些话。
覃雨粗着嗓子说:“我什么我,现在谈的是你的违纪问题!”
老史挤出一丝苦笑,“那中大队长,要是我真打铺盖滚了,你结婚的份子钱可就不给啦?”
“出息……”覃雨抬起手腕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待会认错态度好点,念检讨的时候记得声情并茂,说不定指导员他们就对你从轻处理。”
他拍拍衣服站起身,看着和平时的装束大不一样,脚踩黑色军靴,迷彩背心配长筒裤,裤脚紧紧地扎进靴子里,小腿上还绑着负重沙袋。这样一打扮,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
所以覃雨常常觉得当兵其实就是一层皮的问题,穿上这层皮你代表的就不是个人,而是全体官兵的形象,得担负起家国重任;脱下这层皮,他可以随心所欲,不用好人好事做个没完,更没有人可以对他的私生活置喙。
老史的问题还算单纯,出外嫖娼而已,被抓纯属偶然,罚酒三杯下不为例。要是他的个人问题被捅出来,那罪名该叫什么?私人作风混乱?还是严重败坏社会风序良俗?覃家和部队没什么两样,要是部队容不下他,家里更别提了,老头子不打死他都算轻的。
他自己挨打被骂也就算了,乔敏是女孩子,受不了这些。
思绪如潮水般翻涌,覃雨拉开门,前方会议室大门开着,灯光洒成一个扇形,里面挂的红底白字横幅像根针扎在他眼睛里——纪律是块铁,谁碰谁出血。
他的脚步顿在原地,以往训练再累再苦他没有半句怨言,平生第一次生出退却的心情,竟然是贪图一点情爱享受,为了如胶似漆的儿女情长。
*
李通八点半公司下班,从自家亲姐姐那接到一个任务,要他负责外甥的放学接送。
“姐,你是我亲姐,我天天被无良老板剥削完,又要被你榨干最后一点剩余价值吗?李思誉都多大人了,你害怕他回家迷路咋的?这样,每天他坐公交的两块钱车钱舅舅给了,可以吧?”
“别耍那些没用的,你的车都是我付的首付,少给我唧唧歪歪,我还要加班,挂了。”
李通无声地朝天哀嚎,只能推掉晚上和小丽、小美还有娇娇的约会,方向盘一打,不情不愿地朝xx中学驶去。
在规定区域停好车后,他走下车沿着这条学院街转了转,不少刚下自习的女高中生结伴而行,李通每个都瞧上两眼,男生则一律略过。
一路走到中学门口,依靠着路灯的照明,李通又发现一个长得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娇嫩的脸庞跟初生的玫瑰花瓣似的,身量娇小,屁股和胸都被宽大的校服挡着,具体内容无法估计。
李通正咂摸年轻姑娘的味呢,忽而瞥见女生旁边站了个跟他差不多高的男生,仔细一打量,诶怎么跟自家外甥长得这么像——哦,看错了,不是像,就是李思誉本人。
“那乔敏,明天见。”李思誉不舍地跟她道别。
目送小姑娘沿着相反的道路离开,李通戳了戳他,“行啊,臭小子,早恋啦?眼光还不赖……”
李思誉也不反驳,骄傲中还透点得意,“我钦定的未来媳妇。”
李通说好是好,盯着背影又看了一阵,“就是有点眼熟……”
李思誉问舅舅你见过?她叫乔敏,跟我同班的。
“乔敏?不认识,我这辈子不认识姓乔的啊……”
李通对自己的水平还是有数的,年轻时候学习方面他从不敢吹嘘,但要说认人,他做人力那么久,多少还是有点经验。
这小姑娘他一定在哪见过。
李思誉刚坐上副驾驶,又听见舅舅喃喃道:“她爸叫啥?”
“她家好像是重组家庭,她爸是姓覃什么的吧,哎我忘记了。”
“覃建国?”李通福至心灵,念出这个名字。
“对,我之前打听过的,有个哥哥叫做……”
“覃雨?”李通心里的线索一个个全串起来了,有理有据。
李思誉颇为惊讶,“舅舅你怎么这么清楚。”
那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