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毛大新之迷路的女人(下)
“没有什么?”林小桥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头疼欲裂,内心深处涌起一阵惶恐,和刚刚面对白衣男人的恐慌不同,这种惶恐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林小桥抱住脑袋,到底忘了什么,那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到底是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
“没有影子。。。林小姐,玻璃门上没有你的影子。。。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你已经死了。”毛大新无奈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
我。。。死了?
“你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是鬼,那个白衣男人才是,他才是鬼!”林小桥崩溃地大叫,胃里一阵恶心上涌,令她只想作呕。
“他不是鬼,你才是鬼,你已经死了,他是来捉你的鬼差。”毛大新叹息了一声,低头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哝,给你,你看看就知道了。”
林小桥颤抖着手接过毛大新递过来的东西,那是一面装饰古朴的铜镜,铜镜边缘刻着一种不知名的神兽,似龙非龙,似狮非狮,似羊非羊,看起来很重,拿在手里却异常的轻盈。
为什么同事们对她比以往更冷漠,为什么组长要面试新人,为什么她迟到了也没人发现,为什么身边所有人都注意不到她。。。
她缓缓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血污还顺着脸颊往下滴淌,左手手臂处有一个大窟窿,可见白骨,肚皮处一道深深的伤痕,肠子都流出挂在体外,两只脚上还穿着不一样的鞋。
“啊~~~不~~~这不是我~~~”林小桥被镜子里的自己吓得大叫起来,她扔掉手里的镜子,捂住眼睛,跌坐在地上抽泣。
“两天前,我们接到报警,有一个下班的女生在乘坐地铁时不小心发生意外,在地铁临进站前,不小心被人挤得掉进了轨道里。尸体的身份是我查的,林小桥,江城市南明村人,报丧的电话是我打的,接电话的是你妈妈,你的尸骨火化后是我送了回去。”
毛大新撇过头不忍心再看,林小桥空洞的眼窝里流下的血泪和腐烂的脸肉混合在一起,即可怖又可怜。从他抬头的第一刻起,他就知道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人。
多亏了江离和姜乔,否则,自己哪有这么大的勇气。
“人都死了,你回去吧,趁着头七,回家看看爸妈。”毛大新温柔地说道。
“回家?”林小桥呆呆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句话回荡在她的脑海里,她是鬼,她已经死了。
家在哪?
回家的那条路怎么记不清了?
随着血泪流出,毛大新突然感觉到密闭的办公室礼刮起一阵莫名阴风。
从那破碎的衣裙下摆开始,细小散碎的涟漪以某种急促的节奏开始向外荡漾起来,回转出重重波纹缓慢向上攀升,竟渐渐形成一股小小的旋风,旋风速度越来越快,范围越来越大,周围的摆设也开始晃动起来,桌面上的青瓷花瓶和文件筐也摇摇欲坠,仿佛随时就要落地开花。。。
只是眨眼间,这乍起的阴风便已涨满林小桥的衣裙,扬起的衣袖和裙摆就像巨鸟展翅,吹散的长发如同垂柳,仿佛她全身都要化在这诡异的阴风中,随风飘荡。
原本无形无色的空气像是取得了沉重粘稠的靛青色肌体,一片昏暗间,隐约听见林小桥自言自语的声音越来越尖锐,无论毛大新怎么叫她都没有反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对外界毫无反应。
毛大新有些惊慌失措,心里懊悔着早就该通知江离了,他大喊着:“冷静点,我送你回家。”
“家?回家?”毛大新的声音不大,却穿透力十足,林小桥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醒来,有了反应,阴风慢慢消失了。她睁着血眼,茫然地自语道:“回家,我要回家。”
“行不行啊?就拿着这个小竹牌?”毛大新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捻起竹牌看了眼,只见观音牌的背后歪歪扭扭地刻了四个字:平安回家。
“她的尸骨早就火化了,死异乡的孤魂是回不了家的,不过你说这个观音牌她贴身戴了很久,再加上又亲人思念的加持,可以作为孤魂的引路灯。”江离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
“人的执念是最可怕的,有时候,连神都没有办法克制,只要她的孤魂跟着这个牌子就能回家。”江离幽幽的低语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到了,到了。”毛大新的车沿着一条颠簸的土路开进村子,最后停在一户土墙瓦房人家,门口还挂着两个白灯笼,哭声便是从里面传出。
“小桥,你去和他们道个别吧。”毛大新握着那枚观音牌走了进去。
一位满头华发的老妇人穿着白衣丧服,在火盆旁低泣,林小桥着急地想要抱住她,结果只能徒劳地穿过她的身体。老妇人注意到毛大新的到来,用衣角擦了擦眼泪,站起身:“警察同志,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谢谢你,我女儿的身后事都办好了,没有你的帮助,我。。。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毛大新看着已经哭到崩溃的林小桥,嘴里酸涩得几乎说不出话,他点点头,偷偷在灶台下塞了点钱。
老妇人看着火盆里跳跃的火苗,低声地自言自语:“我的这个女娃子可本事了,自己在大城市里打拼,没要过家里一分钱,就是太忙了,几年都回不了家一趟。。。”
“不管怎样,小桥。。。小桥最后总算是回家了。。。”毛大新安慰着老妇人,他回过头看着身后的林小桥,她的身影也越来越透明,唯一清亮的眼眸中含着浓烈悲伤,慢慢化成一滴泪,在泪滴落下时,林小桥已化成了一道白影,最后消失不见了。
“我想把远方变成家,却不小心把家变成了远方,我真想回到小时候,能踏着村里的石板路和小伙伴一起上学,春天挖笋,夏天打荔枝。。。”
“回去啦?”
“嗯,回去了。”
“那就好。”
“她为什么会记不起回家的路呢?”
“人在踏上离开家乡的路时,就注定回不去了。”
“那她说的那个白衣男人是。。。”
“我猜应该是白无常吧。”
“真的有白无常?那黑无常呢?”
“你还不懂吗,这个世上可能什么都有,也可能什么都没有。”
“你说话怎么这么深奥啊,不过,回家就好,回家就好,对了,江离,从来没听你说过你家,嗯。。我是说你出生的家。。。”
“嗯,我也很久没回家了,好像很久很久很久了。。。我离家太久,我怕是已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凌晨的浓墨夜色中,只有繁星闪烁的点点微光,毛大新看着江离,一口饮尽手中的啤酒,一阵萧寂中,听到江离低低地吟唱: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