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凌晨驰援
一逢端午节,姜泫和史阿也是很有兴致,整整包了两大盆角黍,驿馆里人人都有份,从置蔷夫到驿卒都是感激不尽。就这样,角黍还是分不完,除了留下一些角黍自己吃,还剩下好多,姜泫打算第二天过节的时候给韦驹送去。毕竟出门在外,当地的父母官就是自己父亲的门生故吏,逢节问候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史阿本不在乎这肩上的伤,但在姜泫的督促下也做到了每天换药,剧烈运动也被姜泫叫停,再加上年轻力壮,所以伤势恢复得很快,已经好的差不离了,但也说不上痊愈,还需要好好静养。
到了下半夜,姜泫早已经在自己的屋里沉沉睡去。因为毕竟仲夏时节,天气已经渐渐炎热,被子也盖不住,所以他是抱着窝成卷的被子睡的,睡相很是香甜。
“姜君,姜君?”
“啊……嗯……啊……”
“姜君?”
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叫自己,姜泫又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翻个身正要接着睡去,却突然清醒过来。他猛然想到,叫醒自己的肯定是史阿,他还打算趁着史阿没睡醒的时候给史阿系采丝呢,怎么是史阿先醒来的?
姜泫眯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依稀能看出来站在塌边的人正是史阿。姜泫清了清嗓子,问道“啊……嗯……天亮了?”
“快了。”
“啊……呀……”姜泫打了个哈欠,又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你如何起的这般早?叫我做甚?”
史阿不光睡醒起来了,而且已经穿好了衣服,这会儿腰带都系好了。他扶起了姜泫,说道“姜君,你听,隔壁有声。”
姜泫一手撑着榻半坐着,一手揉了揉眼睛,侧耳倾听,听着东边何止是有声,都已经人声马鸣鼎沸了。姜泫这回彻底清醒了,反应了过来,驿馆的隔壁就是县寺。天还未亮,韦驹此时搞这么大动静,很有可能还是跟王乔一案有关。
“子泰,什么时辰了?”姜泫这次的问时间,坚定而清醒。
“已经寅时了。”
姜泫下了榻、站起身,拿起搭在几杖上的衣服,说道“天色未亮,必然是生出了什么事端,韦君才会如此兴师动众。我这就更衣,你随我一同去看看。”
“正该如此。”
姜泫穿好了衣服,头发也没扎起来,草草地在脑后系了个马尾,长剑在手,史阿紧随,往县寺跑去。
此时,县寺门外灯球火把,照得亮如白昼。二百县卒站列开来,韦驹身着便服,腰悬佩剑,英武俊雅,站在县寺大门外的台阶上,正在大声交代着什么,看到姜泫和史阿赶了过来,正好他这边该吩咐的也吩咐完了,便将两人叫了过来。
姜泫登上台阶,见韦驹面色之中难掩的兴奋,又叫来自己,猜测是韦驹得到了张家的把柄,这就要对张纶下手。却不料韦驹一开口便说道“伯霈来的正好,方才接到警讯,匡城乡遭匪。”
姜泫心中一惊,又问道“匡城乡?便是枣阳亭所在的匡城乡?”
“正是。”
姜泫心中虽然惊怒,但在脸上也是一闪而过,紧接着冷静下来,追问道“有多少人?”
韦驹摇了摇头,说道“从匡城乡到县城都是警鼓传讯,还没人来,因此匪徒几何,尚且未知。”
自从王乔一案事发之后,韦驹下令在各乡各亭都设置了警鼓,一旦有事,鼓声相传,很快就能传到县城。韦驹当时已经熟睡,接到警讯后立即就召集县卒,准备赶赴支援。警讯是从东边传来的,沿着官道往东,二十里外近的一处是城东乡。之后是一小片丘陵,叫矮骡岭,官道越过矮骡岭,便是匡城乡了,再往东就是长桓县了。就算临县长桓也有警鼓传讯,也不会传到这里。后来城东乡来了人报知警讯,这就得知警讯是从匡城乡传来的。
姜泫又是追问“韦君打算如何?”
“此间有两百人,留下一百人登城严守,本县带其余人即刻赶赴。县中游徼,我已尽数派出,骑马赶至各周遭各乡亭,召集壮勇赶往驰援。”眼下还算天下太平,酸枣中原腹地,临近京畿,之前也没有任何预兆,不可能有什么人造反,所以韦驹料来只是小股匪寇劫掠乡里,因此也不需要他坐镇县中严阵以待,而且很可能事涉张家,最好亲自带队。至于留下一百人严守县城,也只是谨慎罢了。
姜泫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匡城乡荆韦,泫之友也,泫与子泰愿为先驱,即刻飞驰赶往。”
姜泫可是姜桐的儿子,这要是在自己治下有个三长两短,韦驹可就不好做了。所以急忙拉住姜泫的手,立即反对道“伯霈重义,我知矣!然匪情不明,切不可贸然前往,不如与我等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姜泫也知道韦驹心里有顾虑,可是老荆一家三口很有可能正处在危险之中,他可不想跟着这些步卒一起走,等到了匡城乡,还不一定是什么时辰了。
“韦君好意,泫辜负了。”说完,姜泫将手抽了回来,转身又对史阿说“子泰,回驿馆牵马!”
姜泫执意要走,韦驹也留不住,更不好强留,只好吩咐人立刻去打开东城门,先放姜泫和适合出城。
昏暗的夜色中,城门缓缓打开,门轴摩擦声低沉而刺耳,紧接着蹄声紧迫,透着焦急,两名骑士从刚开了一半的城门里奔驰而出,绝尘而去。
马蹄急如骤雨,扬起飞尘。姜泫和史阿心急如焚,从县城到匡城乡或者说是到匡城乡的枣阳亭,官道是最近的路,也是最好走的路。
沿着大路疾驰,上了一处缓坡,就是矮骡岭,越过矮骡岭,就到了匡城乡的境内。
路上遇见一对步行的乡民,沿着官道小跑前行,约有三四十人,都是青壮男子,队里面有几根步戟,但大多数还是草叉、锄头、木棍等农具。这队乡民去的方向也是往枣阳亭的方向,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也是赶去支援的,这更加证实了姜泫事涉枣阳亭的猜测。
姜泫叫住他们,驱马上前,问道“你们这是往何处去?”
这队人带头的是个亭长,还算有些见识,见姜泫和史阿虽然不是县里的游徼,但气度非凡,还骑着马,而且也是从县城方向赶过来,便不敢怠慢,回答道“在下是南边南河乡河西亭的亭长,闻这匡城乡枣阳亭传来警讯,特召集乡勇,前往驰援。”
听完,史阿一拍大腿,说道“果然是枣阳亭!”
姜泫也是心中一紧,勉强按下焦急,又问道“警讯是何时传出?”
“大约二更时分。”
“二更时分?你亭虽在南河乡,却也紧邻枣阳亭,二更传出警讯,此时已近辰时,为何现在才去支援?”
“这……汉家有律,亭长不得率部妄出境外,若不是县里派来游徼传令,我等也不敢前去……”
“鼠辈!”一旁的史阿听不下去了,一声怒喝不光吓得那亭长一愣,就连自己胯下的马也躁动起来。史阿拽住缰绳,压住坐骑的躁动,怒声说道“那枣阳亭的人,便不是我大汉子民?今日枣阳亭遭匪,你等坐视不理,来日你等遭难,还敢望他人救援?还敢在此大放妖言!”说着,眼看着就要挥鞭上前鞭挞几下泄愤。
姜泫一摆手制止了史阿,但也没去再理会这亭长,虽然也很是看不起他,甚至愤怒得都起了杀心,但也知道亭长为难之处。所以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声“走!”就驰马而去了。
史阿见姜泫已经走了,也知道驰援枣阳亭要紧,便不再去计较,紧随姜泫而去。
送走了两位煞星,这亭长才松了一口气。旁边一名乡民走了过来,说道“亭长,这两个人是谁啊?”
“我也没见过,但想来你我是惹不起的。”看着姜泫和史阿远去的方向,这亭长又说道“那枣阳亭接连遭匪,也不只是惹了什么邪神鬼怪。李师都说了,这枣阳亭,还是少去为好,若不是县里派来了游徼,我才不干去呢!”
说着说着这伙乡民越来越害怕,还是那个乡民说道“是啊,李师神通,肯定是看出了什么。这次去枣阳亭,要是让李师同去就好了。”
“啊是也!我如何未想到?”这亭长一拍脑门,赶快说道“你快去把李师请过来,咱们走缓一些,等等李师,千万得请李师同去!”
“好!我这就回去!”说着那名乡民便沿着小路往南跑了回去。
姜泫、史阿二人就快到了枣阳亭,史阿眼尖,一指远处一处黑烟,说道“姜君,那里有烟!”
姜泫也看到了,飘出黑烟的位置正是枣阳亭里。
“驾!”姜泫猛地一夹马腹,直接冲进了门户洞开的亭里。
姜泫和史阿是从西门冲进来的,亭里乱成一团,这家的柴扉倒在路上,那家的架子散在道边,间歇还躺着几具尸体。从亭舍到东门,小半个亭都着了火,“噼里啪啦”的火声传入耳中,再一眼望去,尽是火光冲天,烟气弥漫。
亭舍已经烧毁,前边的空地上聚集着不少人,周围安全的地方也好多人来来往往地盛水救火,或者提刀握棒围着亭舍南边的一处民房,四处都是你推我搡、嘈杂叫嚷,繁乱不堪,里面有枣阳亭的乡民,也有附近乡亭已经赶来了的壮勇。
顺着人群瞧去,姜泫看到了荆韦的背影,一手持刀,一手持戟,身旁还站了一个大汉,那大汉也只露出半截背影,但跟身旁的荆韦一对比,就能看出身高能有一丈,肩宽背阔,胳膊跟成年男子的腰一般粗,原本身量雄壮的荆韦站在他身边,就跟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一样。
事情紧急,姜泫也没去多注意那个壮汉,而是下了马径直走到荆韦身后,一把拉住荆韦的胳膊,问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