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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怕我说些通俗易懂的,你难为情。”姜聿捂着腰上的伤口。
    那里的衣服已经被血染透。
    任思缈笑了:“你说你的,我难为情我的,我管不着你,你也别管我,这叫个人自由。”
    “好,那我就自由一把了。”姜聿深吸一口气,圆圆的脸蛋忽然间沉了下来,显得格外认真,他眨巴眼睛,尽量稳住颤抖发飘的声线,“姐姐,以后你跟我吧,我对你好。”
    意外的,没有华丽辞藻的堆砌,是一句平凡到平淡的告白。但谁都能听出,他语气中的真挚。
    旁观者们一个个都屏息凝神,忍痛吃起狗粮,并期待起另一位当事人的回应。
    想来,人天性爱听八卦这句话确实不错。
    临死也得八卦一下。
    任思缈沉默了一会儿,如水的眸子里波光流转。就在众人猜测这是不是一场襄王有意神女无情的乌龙时,神女长长地唔了一声,然后爽快地点头:“好啊。”
    姜聿呆了。
    任思缈唇边的笑容加深,显出难得的温柔,她一步步走近,蹲在姜聿面前:“虽然你没钱年轻还讨饭吧,但我意外地不怎么嫌弃,凑合谈吧。”
    “不过,事先得声明,我以前也没搞过姐弟恋,不清楚具体要怎么谈,而且姐姐一把年纪了,谈恋爱肯定冲着结婚去的,你要是单纯耍流氓呢,还是算了。如果在一起了呢,以后呢,哪天你要是不喜欢我了就赶紧跟我说,免得耽误姐姐另觅佳缘,懂了没?懂了就点点头。”
    姜聿盯着她看了几秒,点头。
    “嗯。乖。”任思缈拍拍他的脸。
    姜聿傻了,就此陷入迷幻的境地。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突然爆发出鹅鹅大笑。
    任思缈吓了一跳,心说这孩子疯了吗这是?
    结果姜聿笑着笑着就乐极生悲,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多少年后想起这一幕,任姐姐还总调戏姜老弟,说他当时告白完了被接受,整个乐疯了,高兴得直接昏迷。
    姜聿也总呛声,说放屁,小爷就是临死想着脱单,没想到瞎猫逮着死老鼠莫名其妙就成了,一时间惊吓过度承受不住。
    佳话偶成。
    在阴郁且惨淡的车厢里,算是唯一一抹晴色。
    尚有行动力的人在第五次把整个车厢翻了个底朝天之后,彻底偃旗息鼓,开始回首前尘往事,絮叨生平。
    这边的大胡子老哥是位的士司机,上有老母下有孤儿,老婆跟隔壁老王好上了,跑了,他以前当过兵,但没念过书,说如果活下来,回去后好好读点书,也争取做个文化人。
    那边穿裤衩的同志别看模样不咋样,也是个体面的体育老师,教初中的,一直在抱怨学校把素质教育当幌子,只抓文化课不锻炼身体,孩子们一个个弱得跟鸡崽儿似的,将来怎么保家卫国?义愤填膺说到这儿,他哽了哽,揪揪头发,对哦,现在也没什么国不国的了。
    周岐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听得津津有味。
    怀里的徐迟开始了断断续续的梦呓,抠不出清晰的字眼,只觉得他说得很艰难。周岐侧耳听,偶尔能从一长串意味不明的咕哝里听到疑似自己名字的发音,那也很轻很轻。
    周岐握着他的手摩挲腕骨,有一瞬间会觉得能这样步向人生的终点也未尝不可。
    他忽然想到周中尉的妻子,他现在这个名字的母亲。女人为信仰献出自己的儿子后就陷入了抑郁和疯狂的沼泽,她把所有对儿子的愧疚与爱,掺杂着恨与埋怨,如数倾倒在周岐身上,压得周岐喘不过气。有时候她只是突然古怪地盯着周岐看,周岐都觉得莫大的内疚几乎淹死他。
    如果可以,周岐想,他希望那时候死的是他自己。但命运没有给他自由选择的机会。于是他背负着所有人的期望砥砺前行,他们让他铭记耻辱,那他便铭记耻辱;他们让他复国血恨,他也一直是这样做的。没人问过他是否愿意,他也从没想过他的人生还有别的路可走。
    他生来,不对,他活下来,就是为了当那头领头的孤狼,口里衔着复仇的旗帜。
    这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
    但现在,除了酒精,他生命中又诞生了别的意义。
    他垂眼看他半路重逢的“意义”。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充盈于胸膛的炙热情感又开始彰显它的存在感,这种情感令他一度惶恐不安,又令他沉湎痴迷,欲罢不能。
    如今它却化作一股支撑的力量,温暖,浑厚。
    周中尉在看着他发狂的妻子时,曾说过这么一段话:低级的感情,最终只能沦为脾气和情绪。高级的感情,却会上升为精神和意识。
    老酒鬼一定很爱他的妻子。
    周岐想。
    他也很爱徐迟。
    徐迟发出一声痛苦的嘤咛,含混地说了什么。
    “你在嘀咕什么呢?”周岐弯下腰,用拇指揩去徐迟面上的冷汗,“平时可不见你的话这么多。”
    徐迟似乎听到他说话,绀紫色的嘴唇张了张,又赌气地闭上了。
    周岐勾了勾唇角,有气无力地想,他家娇娇都昏迷了,气性还是这么大。
    窗外一片荒芜单调的苍白,就好像神明创造世界之后把这块土地彻底遗忘了一样。
    阳光照进这一隅,徐迟苍白的下颌上多了条金色光带,沉静的睫毛也染上碎光,美得恍若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