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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开始想,他们母子那么多年的冷战中,程风都是怎么度过这段时间的。
不管这个家庭在过年的时候会不会整些仪式感,就算只是和普通的日子一样该干嘛干嘛,过年对于中国人来说,还是不同。
那是个文化符号,是一股子乡愁,是团圆和希望。
过去几年,程筠和他的心结未解。哪怕到了春节,刻薄的言辞和嘲弄的神色也和平时一样,但即便如此,她至少是他的亲人,所剩无几的亲人之一。
程风呢?
当满街都挂满红灯笼,大小商场推出打折年货,家家户户放着春晚,程风在想什么?
他闭上眼,摸着心口的位置,忽然叹息。
“怎么了?”程风眼尖地看到了他的动作,推着购物车停了下来。
他们在买给程筠的见面礼。
那是市区里的一个大型购物超市,大部分商品前面插了一块“促销”、“特惠”的牌子,来买东西的基本上是大爷和大妈,手速很快,折扣力度大的商品不一会儿就被抢购一空。
程默说,“我在想买什么,水果和牛奶?”
“太敷衍了吧。”程风不认同。
“这些最实用。”程默拎起一箱牛奶往购物车里放,“那些看上去花里胡哨的买了也用不着,我姐是个实在人。”
程风一想也是这个理儿,于是两人以一种相同的装备、相同的方式来到了程默家。
实在人程筠和程父在一起看电视,程父虽然精神萎靡,但看上去还算清醒。早在前几次回家,她就给了程默钥匙。见到提着年货的两人,程筠点点头,特有长姐风范地请他们随便坐。
程风显然是做足了功课,有条不紊地打开了话匣子,把程父和程筠逗得开怀大笑。
程默叹为观止。
要见到父亲和姐姐这样毫无顾忌的笑容,得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瞅了眼侃侃而谈的男朋友,既能制得住上蹿下跳的学生崽子,又能讨好得了自家自暴自弃的酒鬼老爸和常年在家的寂寞女青年,程默觉得这人不去搞传销真的很可惜。
“程默你去做饭吧。”程筠催他,“愣着干嘛呢,程风陪我和爸聊会儿天。”
哎?
不过大过年的总不能叫外卖吧?这家里能担任做年夜饭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的人,也只剩下自己了。
这一刻,程默觉得任重道远,决定大展身手,一个快乐的年从精致的年夜饭开始。
“你别看程默平时懒得跟什么似的,做饭还是有一手的。”程筠说,“他要真混不下去了啊,你们不是要出国吗?我看他可以去华人街当个餐馆厨子。”
程默:……
他突然不是很想大展身手了。
不过好在程筠已经定了生鲜的外卖,厨房里堆满了食材,倒省去了他买菜的时间。
他做了一个葱油八宝鱼、一个红烧牛肉、一个油焖大虾、一个青菜炒香菇、一个酸辣土豆丝,一个萝卜排骨汤。
四人六菜,完美。
程筠指着冰箱说,“买了啤酒,今天我们喝点儿。”
程风很积极地推着程筠的轮椅一直到桌边,又跟自家人似的顺手从冰箱拿出一瓶啤酒,轻车熟路地走过厨房,小心用热水烫了三个杯子,分别满上。
一顿操作行云流水,程默目瞪口呆。
怎么感觉好像自家姐姐和程风是一家人,程风在这里住了很久一样?
程筠率先举起酒杯,“来,祝我们新年快乐。”
程父、程默和程风也举杯,和她碰了碰。
程父的话很少,基本在听他们说。有时候话题引向他时,他常常反应不过来,要想一会儿才能语速极为缓慢地回答他们。
四人吃了会儿饭,喝了几轮酒,程筠从衣服袋子里摸出一个红包,递给程风。
程风怔住,下意识地摆摆手,“不用了,姐。”
“拿着。”程筠不容推拒地将红包塞进他手里,“压岁钱。”
程默忍不住笑出声,“他都多大的人了,不用压。”
程筠横了他一眼,“吃你的饭。”
啧啧,差别对待。程默夹了块鱼,安安静静当个透明人。
程风摸到红包,隔着红纸,里面薄薄一层,像是一张卡。他一惊,手上轻飘飘的红包像个烫手山芋,再也拿不住,“姐这我不能收……”
程筠笑了笑,那笑竟是有些无措和小心翼翼,“你们如果要办婚礼,我就不来了,你们的份子钱我先给你们。这张卡里钱不多,就七八万,我以前做舞蹈老师存的。你们异国他乡的,肯定有不方便的时候,拿出来应个急,总是有备无患。”
程默的那筷子鱼,滑过到桌上。他觉得眼眶一热,有液体要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他眨了眨眼,强忍住那股酸胀的湿意。
只听程筠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老娘我全部的积蓄都在这儿了,先说好,以后有钱了再还我,不是给你们了啊,要还的!”
“好,以后飞黄腾达了一定不会忘掉你给的初始资金。”程默按住程风拿红包的手,笑着说。
程风侧头看他,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这是程筠的心意。
最是嘴硬心软,最是强硬不留余地。
吃过年夜饭,程父起身,说要休息。坐了一下午耗费了他的精神气,他哈欠不断,神智开始迷糊,程默搀着他往房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