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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左劝右劝,终究是无法,自顾自拿了本书看,只装作全然不知情。
正在院内丫鬟群情激奋之时,忽听得门外一声笑语:“这是怎么了?争吃的争恼了不成?”
众人俱是一惊,看过去,却是个乌发如墨的小公子,着了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愈发衬的目如春水眉如横黛,活脱脱便是千万种情思萦绕于眼角。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玲珑美玉。
“宝三爷?”丫鬟讶异了下,忙去报与迎春,“爷,外头是宝三爷来了。”
迎春这才掀了帘子出来,见了宝玉,只是笑:“你今日怎么有空往我这处来?”
“不过是读书读累了,来看看哥哥在做什么。”宝玉随口道,缓步踏上石阶,好奇地瞥了一旁仍持剑拔弩张之势的丫鬟与王妈妈,“你们这是在作甚?”
府中人谁不知晓,宝玉便是贾母的眼珠子、心肝子,贾母最不缺的便是孙子,然而素日最挂于心上者,也就只有这一个罢了。
王妈妈也知,她哪里敢与宝玉这种备受贾母疼爱的爷叫嚣,之前仗着的,无非是迎春不得宠,便是受了委屈也无处说与人罢了;待到眼下见了宝玉,就瞬间变成了个锯嘴的葫芦,一个字儿也不往外蹦了。
“怎不说了?”宝玉笑道,语气中却莫名有了些令她心神一颤的意味,“方才我听你于这处编排主子,不是编排的很痛快么?”
王妈妈被这一句吓得猛地一抖,双股战战,只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你别紧张,”宝玉道,“方才我在门外,听你说,哥哥使了你的钱了,我竟不知,是如何使的。妈妈若是说得清楚,我定然令哥哥还与你,只说来我听听便罢了。”
王妈妈又如何能说?这只不过是她随口编出来的罢了,若是真有其事,她早早儿便找迎春讨要去了,哪里还等得到今日!
“既然妈妈不肯说,”宝玉一扬眉,“那,我可就要说了。”
第15章 惩治恶仆
王妈妈腿脚一软,几乎要跪下来。
“哥哥本是有月钱的,”宝玉慢悠悠道,“每月读书,也有八两的散银两做平日里的花费,再加上正儿八经的月钱——这便是每月十两了。出门在外皆不用自己出钱,这府内除了偶尔赏下人几百钱,也用不了其它的。还望妈妈好好和我说一说,这钱是如何花的一点儿都不剩,竟还要妈妈填补进去呢?”
“这......”王妈妈哑口无言,半晌后惨白着一张脸,仍自嘴硬道,“爷将这钱花去了何地方,我怎么会知道!”
“不知道?”宝玉挑了挑眉,“那妈妈填补进去的钱,是用在何地了?”
王妈妈使劲儿咬了下下唇,眼珠子转了圈,不说话了。
“怎不说话了?”宝玉轻笑一声,意有所指道,“我怎么听说,妈妈光是上夜时输进去的钱及吃酒的钱......每月便不止二两呢?”
王妈妈一下子瞪大了眼,心突突地跳起来。旁的都还好说,只是这夜间聚众赌博一事......若是闹出来,那可便是万万不能翻身的了!
她也顾不得方才那满脑子乱转的主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苦求道:“三爷,宝三爷,我不过是为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一时太过着急了些。若是有什么地方言语冲撞了迎三爷,那并非是我本意,我该打,我该打!”
虽是这般一声接一声地哀嚎着,她的手却是始终不曾动的,只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瞥着宝玉的神情。见这位小爷眉眼冷凝,一丝动容之色也无,只得咬着牙,真上手向自己脸上抽。
“叫你冲撞爷!”
“叫你脾气坏!”
“叫你还敢瞎编排主子!”
她一面骂一面打着,不多一会儿,整个面颊便如馒头般肿胀了起来,通红一片。她的脸上火辣辣地做烧,只觉头也开始嗡嗡作响,几乎不曾一头晕倒过去。
【啧啧,】无字天书看着她感叹,【真惨。】
一屋子的丫鬟仆妇俱都低了头,恨不能将自己挖个坑埋起来。一直到王妈妈的手臂再也没有了一丝力气,宝玉方瞥了她一眼,像是才看到她如此凄惨模样般惊道:“哎呀,妈妈,我不过随口说了句话,妈妈怎么就跪到地上去扇起自己来了?还不快来人,把妈妈搀起来!”
王妈妈的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心头暗恨。她是在这府中做惯了的,哪里能不知晓这句话其中的关窍?宝玉这句话一出,她便由被主子责罚变为了因着做错事而愧疚才自打脸面,这便成了她自己的事,与宝玉再无任何关系。
就算是她想要去告状,这脸也是她自己要打的,乃是自己下狠手打成这般凄惨模样——这样一来,她只能将这满腔的委屈给费力地咽下去,因为便是求到邢夫人面前,邢夫人也是没办法护着她的。
她瘫倒在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此时方晓得了宝玉厉害。
迎春于一旁静静看了许久,银白锦袍,乌发如墨,温和而良善,竟像是个纸做的公子哥儿,再不染一丝尘埃的。直到眼看着宝玉显然是动了真气,眸子里都燃起了一簇簇暗色的火焰,方上来几步,轻叹道:“你这又是何必。”
“哪里是何必?”宝玉冲他瘪瘪嘴,“哥哥原该硬气一些才是,你才是这府中主子,他们不过是些伺候你的奴仆。若是尽心尽力,自然有他们的好日子;若是像这般奴大欺主,哥哥便径直去说与琏二嫂子,让人一顿棍子打了出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