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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日日折腾下来,黛玉只觉疲惫,夜间睡得也香甜了许多,再没夜不成寐过。他平日里往往能抱膝坐到三更,天色刚明时便又转醒,哪有一日睡得安稳?如今却是一沾枕头便沉沉睡着了,待到醒来时,自然是神色清明。
林如海眼看着黛玉的面色一天天红润起来,打心眼里欢喜不已,因而又亲自上了荣国府的门,求贾母令宝玉在林府中再多住几日。
贾母素来甚为疼爱黛玉,一是为着这是她唯一的外孙儿,贾敏留下来的骨肉;二来,也是因着如今林如海位高权重、简在帝心。如今贾敏已去,要想令林如海在贾府子孙这青云路上助推一把,还非得好好待林如海不可。
然而这次,贾母却并未同意。原因无他,因为有另一位贵客亲自登门了。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如今方才回京的柳翰林柳清。
柳清本是个清贵翰林,虽官职不高,却是皇帝亲信。在林如海调职进京之后,这江南官场上便纷乱的很,多是太上皇之人,皇帝要安插自己的人进去,自然要寻个极巧妙的由头。因而派了柳清前往,表面上只做着游山玩水的模样,实则是暗地里寻访,要将江南这一块膏腴之地吞进肚来。
柳清一去数月,每日只在酒席间逢场作戏,待到酒席散后,却命人于街头巷角间打探消息。不久后,竟真的发觉了这江南官场上横行的贪腐之象,从而令圣上顺理成章撸掉了一群人,替代为了自己的亲近臣子。
这样大的功绩,又是自己身边的亲信,自然是不能不赏。皇帝便借着这个由头,封了他护国公,世代袭爵,自此列入四王八公之位。如今这护国公正是炙手可热之际,却在进京后不久便拜访到了荣国府门上,着实是令贾母心中惴惴不安。
谁知这护国公上门来,第一句话竟是:“冒昧拜访,实属无奈,只想要一见府上的三公子。”
贾府有两位三爷,一是迎春,一是宝玉。贾赦听了这话,不禁心中存疑:“不知国公爷是想找......”
“便是府上衔玉而生的那位哥儿。”柳清道,“不知他可在府上,能否请来一见?”
贾政大惊,忙道:“不知我那不肖子是何处冒犯了国公爷,若是果真冒犯了,我定要让其好好与国公爷赔罪方是,他生来顽劣,还望国公爷念在其年纪小,莫要同其计较——”
“政公想多了,”柳清打断了他的话,眸中的笑意也逐渐暗沉了下来,“柳某这次前来,并不是因着府上公子做了何错事;相反,只怕还要好好感谢府上公子对犬子的救命之恩才是。”
贾政:“......等等,府上哪来的公子?”
贾赦抽搐着嘴角看他:“二弟,你这重点似乎不大对。”
重新思索了方才那话的贾政:“等等,什么救命之恩?!”
第44章 秋夜赏月
倘若有人于贾政面前问起宝玉是何性情, 贾二老爷一定会毫不犹豫抛给对方八个大字:“不学无术!一事无成!”
最后再愤愤加上一句:“孽子!”
好在这孽子不知是哪一日忽的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整个人皆焕然一新,忽然便日日勤学苦读起来。虽然放在贾政眼中仍然算不得十分努力, 然好歹是比先前那个只懂得日日调脂弄粉、看些淫词艳曲的纨绔子弟好上许多。
虽心知宝玉已有许多变化, 然而眼下忽的听护国公说起救命恩情一事, 贾政心内仍是不可置信的。他紧锁着眉头,又问:“国公爷确定不曾弄错?我那孽子平日里只是往张府去上课,要么便是在府中孝敬祖母,哪里会有这个机会救了令公子的命?竟令贾某愧不敢当了。”
贾大老爷闻言, 登时暗戳戳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随即满面堆笑道:“二弟这是说的何话?我看宝玉那孩子心地良善, 为人也乖觉懂事, 怎么便不能有救命之恩了?国公爷如此英明神武之人,难道还能弄错这等小事儿不成?”
这番奉承听的柳清浑身都有些不舒服, 一时也不想再看这年近半百的两兄弟针锋相对些无趣之事,便温文一笑,道:“还是先将令公子请出来一见吧。”
贾政颇有些为难:“我那孽子,如今仍在林府上做客......若是国公爷果真想见,我这便命人去接了去。”
护国公轻笑了一声, 行礼道:“如此这般, 真是有劳政公了。”
贾政与贾赦皆知这位新出炉的国公爷是如何的炙手可热,忙命人上了好茶, 满面春风地陪着说了些话儿。林府离此并不算太远, 不过一顿饭的工夫, 宝玉的马车便到了荣国府门前。
柳清正自应付的不耐烦,便见门口的丫鬟脆生生来报:“宝三爷来了。”
柳清凝神静看,只见一面如满月、唇若施脂的小公子从门槛处施施然踏入,生的大约十四五岁模样儿,身形纤细、面容俊秀。最出挑的却是一双顾盼生情的桃花眼,生生从眼波中流露出万千种荡漾的情意来,只令人觉着心神一醉。
若说这身皮囊,自是极好,柳清于江南走了一遭儿,看多了这些个俊秀的男孩子,却是头一次见着这样出挑的。
他暗暗点头,心内已有了三分喜意。待再看见宝玉进退有礼、乖巧懂事的模样儿,只觉着与贾政口中的孽子是云泥之别,一时间口气也柔和了许多:“这位便是那位衔玉而生的公子了?果真是如宝似玉,名不虚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