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酒酿
几日下来,元宝和阿羡已经能粗粗算出家中的米粮和银钱,也学会了一个铜板子掰成两半花。有时看着林渊担着没卖完的豆芽回屋,就会一齐望着他们爹唉声叹气。
林渊就会笑着哄他们说家里还有的是银钱,这时元宝会皱着眉摸着他爹的俊脸,苦口婆心地教育他“爹,你别哄我了罢,我已会算账了。”
汪先生带着阿羡去书铺裁纸去裁缝铺量冬衣时,阿羡也总会记得给人家小儿带些他娘做的点心吃食去。这些人情世故有他爹娘的言传身教,也有汪先生的指点。
“这几日你婆娘的咳嗽可好些了?我阿娘炖了枇杷梨汁水,你且拿回去晚上热一热给她喝了,比药好入口些。”阿羡小小的人吃力地从背篓里捧出个小小的黑罐子。
肉铺的刘掌柜却只摇着手推拒着不接“怎好回回得你家的东西?你家也不富裕。”
那刘掌柜满脸横肉,元宝却不怵他,只从他哥手里接过陶罐子放在刘掌柜身前肉案上“拿着罢,你上回送了好些下水给我家,咱们这是礼尚往来。”
“那刘伯就不客气啦!你娘的手艺无人不知的。”那刘掌柜接了陶罐,搓搓手又剁了两根带着肉的排骨要放阿羡的背篓里。
见两个小小的人儿犹豫着不接,他又笑”说好的礼尚往来,拿着,上回阿羡说天再冷些还给我送酱菜来,刘伯且等着呢。”
阿羡和元宝这才拱手谢过他,接了骨头“嗯,我记着的,我阿娘做的酱菜冬日里最是下饭,等过些日子腌好了就给你送来。”
忙碌的刘屠夫不由笑,待帮别的客人切完肉回头时,却见那两兄弟已拉着手走远。元宝蹦蹦跳跳很是欢快,阿羡却拿手帮他擦了鼻涕轻斥他“稳重些。”
元宝便乖乖任阿羡牵着,看他兄长满意了,才从兜里掏出块花生糖眯着眼咬了一半,另一半塞进兄长嘴里。
一边割肉的人忍不住催“割肉呀,刘掌柜。”
待回过神,刘屠夫才看见卖肉的案板子上搁了几枚铜钱,愣了一会儿才笑骂“这两兄弟!”
温婉正在厨房里煮酒酿,见他俩回屋,忙擦了手帮他们卸背篓“重不重?锅里煮着酒酿卧蛋,一会儿等你爹回来就能吃,快去洗手!”
元宝欢呼一声飞快奔去洗手,阿羡则慢吞吞跟在后面,不忘像他娘报告“阿娘,刘伯今儿个又送了骨头。”
温婉笑着回头看他“那你可记得给了银钱?”
看阿羡严肃点头,她才放了心,回过头继续煮她的酒酿“阿娘晚上做咸蛋焗排骨给你们吃。”
冬日里天寒,林渊和她每日清晨天未亮就要起来,准备好豆芽和酸菜让林渊拿去集市上卖。她家的东西虽好,可在冷风里坐一天能把人的膝盖骨冻僵。于是,温婉每到巳时,总要去厨房做一锅酒酿卧蛋等着林渊回来吃。
酒酿是温婉拿日日吃剩的米饭发的,不费什么银钱,只用洗净的陶罐装好用被子裹着,搁在灶台下的空格里,等个三天再解开封口的布,就能闻到扑鼻而来的酒香和米饭的甜香。
这时候再把陶罐里的酒酿倒入锅里加清水煮沸,稍微搁些糖。等汤变成奶白色,就卧几个鸡蛋进去,再搓点糍粑切了片下进去。等蛋白凝固,蛋黄还未凝固时,即刻盛入碗中,就是香甜暖胃的酒酿卧蛋。
林渊是吸着鼻子进门的,冬日里他最高兴的时候,就是卖完菜回家,大的小的关上门坐在暖烘烘的厨房,人手捧一碗酒酿卧蛋唏哩呼噜地喝得痛快。
不消片刻,就能让人手脚暖和,额头沁汗。等一碗酒酿下去,嘴巴里鼻尖上萦绕着的都是醉人的酒香,那舒坦能暖和到人的心窝里去!
“今日遇着大主顾,竟将我一担子的豆芽和酸菜一气买了,还多给了几十文钱!”几十文钱足能让他的孩儿两月不愁肉吃了。
温婉去锅里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酒酿端给他“要不说你能干!咱们家离了谁都行,就是离不开你!顶梁柱么可不是?”
他一边捧着碗暖手一边被她哄得呵呵笑“也不是这般说,男儿家自是要比你们妇人多担当些。”
又慢半拍地去奉承他婆娘“你日日煮饭也辛苦。”
温婉笑着去堂屋喊了汪先生过来,又给大人孩子每人发了碗让他们自己盛酒酿,自己则抱了弯弯在怀里轻轻哄着。
她家这几个男人,没有不爱吃甜食的,连着吃了几天的酒酿卧蛋也不见腻,依旧吭哧吭哧钻在碗里,吃得有滋有味。
汪先生端着黄白相间暖洋洋的酒酿卧蛋呼呼啜上两口,大点其头“香甜适口,酒味醇香,冬日食用暖胃,对妇人幼儿还有滋补作用,实是养身佳品!”
温婉看着他笑“快吃吧,再说下去,锅里剩的可就要被他们抢光了!”
汪先生听罢,忙三口两口喝尽了酒酿,挤去锅边抢锅铲“哎哎,给我留点儿,尊老爱幼,尊师重道懂不懂?”
可惜,林家的家规就是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什么都能让,好吃的不能让!汪先生就是挤破头也不过堪堪抢了一碗。这下,一屋子几个男人大口牛饮变成了小口啜啜,看得温婉忍俊不禁。
她抱着怀里的小人儿指着他们“咱们弯弯是女儿家,可不能学你这些没出息的父兄和阿祖,可知了?”
汪先生还在和酒酿奋斗,听到这声阿祖不由耳朵尖微红,不过他轻咳两声很快掩饰了下去。人人都道他不详,可临老能碰着这一家子他还是有些好运的。
等林弯弯满了月,温婉手里也攒下十六两银时,林渊才带着家小准备继续赶往京城。可惜天不遂人愿,等他们驾着车走到城门口时,才知道全城戒严,这时候他们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更糟糕的是,没过两日,朔州城里开始到处有官兵严加把守,街上也开始变得冷清,已经到了家家户户大门紧闭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