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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罗米娜的手心开始冒出冷汗,这一段话的冰冷的确开始令人觉得可怕。
奥斯维德的红眸没有波澜,他继续说道:“我察觉到这是不对劲的,可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直觉告诉我,对于杀戮没什么感知力的我最好不要再离开城堡,于是后来我很少再出门。”
费罗米娜握紧了他的手,奥斯维德的手掌还是那样,冷冰冰的。
奥斯维德顿了顿,道:“很可笑吧?因为太害怕死亡,反而自己让自己死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奥斯维德应该没有情绪才对,可费罗米娜却从他这句话里听到了紧张的感觉。她不知该说点什么来安抚他,因此只是愈发用力地握紧他的手。
“……因为一开始就是想要不死,所以我觉得自己总该做点什么事来证明自己还活着。”他低头又吻了吻费罗米娜,才继续道,“于是我按部就班地模仿自己以前的生活,睡觉、起床、就餐和阅读、实验,可是我已经不再需要睡眠和食物……即使躺在床上也只是等到天亮而已。其他的事也只是一项惯例,我并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欲望,甚至连求知欲也消失了。”
他想了想,又说:“我之所以会留下摩尔,一方面是因为他能帮我做大部分杂事,我记得我以前讨厌做那些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觉得他的生活方式和我过去很像,我以为我可以从他身上想起什么……但是没有。我一直什么都感受不到。”
费罗米娜感觉到奥斯维德和她交握的手也渐渐地收紧了,他那双本该什么都没有的红眸中有东西沉淀下来,变得沉重。
费罗米娜听见他这么说:
“直到我遇到你。”
这个时候,那颗死寂般的心脏,忽然在藤蔓的束缚下,搏动了一下。
第六十六章
费罗米娜的心脏奋力地敲击着身体,她确信哪怕站在几米之外她的心跳声依然清晰可闻。
刚才奥斯维德的心脏跳了一下,他们都看见了。
然后奥斯维德继续扭过头来专注地盯着她,意思就像是“我所说的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样”。
他道:“我不是没有考虑过通过解除这里的魔法、将心脏放回身体来解决我的疑惑,但是这些藤蔓的生长比我想象得更快,等我想要尝试的时候,它们已经坚韧到我无法拗断的地步了……或者,是失去意志力的我根本无法拗断它们。”
他伸出苍白而枯瘦的手,慢慢地将手指放在藤蔓上,顺着茎的方向划过去。尖刺割破他无法掉出血液的皮肉,然后他的皮肉又以惊人的速度飞快地愈合。
费罗米娜望着那些小刺,还有看起来比小刺更锋利的倒刺,它们不少都扎进了心脏里,不少倒刺深深地勾在心脏的肉中,还挂着已经干掉的血痕。
光是看就觉得胸口生疼。
她问道:“这些刺呢?你是故意选了有刺的植物来固定它吗?”对自己也太狠了。
“不。”奥斯维德摇头否认,“那些小刺是在两个月前长出来的,倒刺则是一个月前开始长。”
听到这个时间点,费罗米娜几乎是整个人抖了起来。
“这不是我们签订契约的时间吗!”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音调很高地道。
“我想不是的。”奥斯维德道,“我们所定下的契约履行的期限是一百天。契约是世界上最守时的东西,既不可能提早,也不会推迟。这些刺……我想来自于另一个契约,是我为了见到你所必须支付的酬劳。”
奥斯维德已经说起过好多次所谓的“另一个契约”了,这个契约简直像一个巨大的灾难,让人不禁把所有不好的事全都推卸到它头上。
“你到底和谁签了契约?内容是什么?”费罗米娜焦急地追问道。
她所询问的魔族再次沉默下来,在满房间暗紫色的魔法的流光下,他那双比世界上的任何湖水都要来得沉静的红眸微微地波动着。良久,他才活动起来。
费罗米娜眼看着他转过身背对自己,过于消瘦的身形使得他的黑袍看起来空荡荡的。奥斯维德走向墙边,手心里中团出一团和暗紫色魔纹不同的晶亮的白色魔法,并将这团魔法和墙上一段看起来和别处没什么不同的魔纹对应。
咔嚓。
费罗米娜听到细小的锁打开的声音。
接着,那一面墙自动回缩,什么东西从墙的边沿被推了出来。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扁扁的板状物,被一块暗红色的帷幕小心翼翼地覆盖着,一丝边角都没有露出来。
奥斯维德伸出手,将帷幕拉开。费罗米娜的瞳孔立即一缩。
那是一幅画,爱丽丝亲手为她画的、这一次消失在城堡里的那一幅。
费罗米娜一抬头便正好和画中的自己四目相对,那个她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正挂着自然的笑容,眼中充满光彩,面颊泛着健康的红润。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是我父亲,让你杀我吗?”费罗米娜问道。
除了整个国家最尊贵的国王陛下以外,她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会拥有足以将王室成员的画像从墙上取下来的能量。
仔细想想,出军讨伐魔族灵族奥斯维德·笛卡尔,从一开始也就是他一个人的决定。只是在这个大臣几乎全部都是摆设和应声虫的时代,没有人对权力强大还掌握着教会的国王提出任何质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