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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三章 缘去缘来

      宋府的管事媳妇心底里叫着苦,灰溜溜地回了邸舍,告知宋凝:“再不走,甘州的事情怕就要直接掀出来捅到陛下面前了。”
    宋凝此刻见事却极清楚:“不可能。这件事,要么不说,要说就要把沈溪和冯毅都搁进去。大战在即,陛下不舍得,他们也不敢。”
    管事媳妇只觉得满嘴苦涩:“可这样一来,战后呢?大战结束,相爷难道就不当这个相爷了不成?大小姐,您总要为宋家一家子想一想未来。回京吧。再闹下去,怕就不是青灯古佛那么简单了……”
    “来,不是我自己要来的,是你们把我诳来的。走,我不想走,那就谁也别想把我弄走。你跟我爹爹说,仍旧让他自己来告诉我,秦州公冶祖堂之事做罢,让我宋凝夹着尾巴滚回京城!”
    宋凝再次把邸舍的屋子砸了个稀巴烂。
    宋府的管事们凑在一起发愁。
    把宋凝弄回去是必须的了。
    公冶释家的那个康氏他们惹得起,沈信言家的这个沈濯他们可惹不起!
    但是把大小姐弄回去之后,大小姐这一闹,夫人那一罚……
    想到这个事儿上,所有的人都想哭。
    宋相接到信,几乎是火速就派了大管家亲自前来。也没什么多余的废话,一盏茶灌进去,直接塞上车;干脆连京城都没回,直奔终南山上的归海庵。
    永衍师太收到的不仅仅是宋凝这个人和一大包袱的花用使费,还有宋望之亲自写来的信件。
    宋府的大管事谦恭地重复着宋相信里的话:“我们大姑奶奶离经叛道,家里家外已经忍无可忍。还请师太严刑峻法,好生教训。自此以后,终身皈依佛门。一应生老病死,皆出于其自身,宋府必不为此诘问贵庵一个字。”
    这毕竟是当朝相爷的亲生女儿,永衍师太须得问个明白:“此事相爷夫人可知道?小庵的进出是有规矩的,相爷有什么其他要破例的吩咐?”
    宋府大管事断然摇头:“此事阖府尽知。相爷既然亲自开口要我们大姑奶奶皈依佛门,那就必要守出家人的戒律。相爷还额外让小人对掌庵师太说一声:既然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那俗家恩情仇怨也就一笔勾销了。日后倘或再有其他事情,还请师太照着律法办。我们相爷毕竟在朝堂上,在他心中,人情是大不过法理的。”
    永衍听着他绕来绕去,皱眉直接问道:“宋相的意思,是不是说从此以后,你们这位入了佛门的大姑奶奶,跟宋家再无任何关联?”
    宋府大管事毕恭毕敬:“正是。”
    永衍了然,合十与他告辞。
    转脸,看向宋凝,叹口气,摇摇头:“你这女子,究竟是做了什么事,能让家里说出这种话来,竟是由着贫尼任打任杀……”
    路上每天喝一盏茶的宋凝,神情呆滞,一无所知。
    ……
    ……
    对于公冶释来说,秦州府终于安静顺眼了下来。
    但是公冶平和康氏却开始起冲突。
    起因也很令人无奈:公冶平喜欢和沈典、施骧在一起,所以总是去沈家玩。吃在沈家,玩在沈家,甚至有时候会住在沈家。
    沈信昭疼爱小孩子,怎么会拒绝?
    一来二去,常常给沈典和施骧做东做西的沈信昭,索性每次也都给公冶平带上了一份。
    于是,公冶平身上,越来越多外来的东西:幞头、腰带、靴子、袜子、香囊荷包、手巾。直到有一日,公冶平背了一个小小的斜挎包回到家里,康氏直接爆发了。
    “哥儿,这鬼东西谁都没见过,旁人没有一个用的,你做什么非要用?沈家的东西就一定是好东西吗?自从你穿了那沈姑奶奶做的衣衫,姨娘做的什么东西你都看不上眼了。如今倒好,家里的一应东西,哪怕是我亲手做的,哥儿也不爱用了。哥儿,人家不是你娘,你娘已经死了。姨娘才是你的娘!”
    康氏力图把话说得深刻明白。
    于是便深刻明白地伤了公冶平的心。
    “这个小包是净之姐姐给她自己做的,我觉得方便,生从净之姐姐手里抢来的。我不说,是因为姨娘会觉得我没礼貌。可是我们几个人都是这样相处的。若是太礼貌气了,大家会觉得疏远。姨娘若是自幼没有过这样的兄弟姐妹,就算了。可也不该以己度人,就因此说我失礼、说我丢了爹爹的脸。
    “沈姑姑给我做的衣裳,都是当季的衣裳,都是大小长短正合适的。我穿着舒服,爹爹看着利落,旁人也都称赞。而且,一共也才两身而已。我里头穿的中衣褌裤,不都是姨娘做的?我何时说过不好、不肯穿了的呢?
    “沈家姑姑和净之姐姐都喜欢做这些小东西,典哥和骧弟身上都有,过两天便换一批。姨娘不是没见过,也不是没问过没赞过。可是问过赞过就算了,从来也没张罗着动手给我做过。所以人家才送了我。我身上又没有旧的,送我我难道还不收?
    “姨娘说到我娘。正好,我正要跟姨娘说一声。我娘是我娘,姨娘是姨娘。爹爹是朝廷的官员,以妾做妻是犯律令的。姨娘但凡还想在我们家待下去,就不要跟我说这些犯律令的话。
    “我敬重你,不是因为我拿你当娘,而是因为你对我和爹爹好。我心里清楚得很:你不是我娘。”
    公冶平说完哭着跑了。
    这一场架是当着众人的面儿吵的。不过半刻,沈濯也知道了,公冶释也知道了。再过半个时辰,连沈信昭都知道了。
    沈濯没做声。
    人家的家事,她才不要管。
    公冶释则直接命家里的管事媳妇把库房的钥匙和账簿从康氏手里要了过来。
    沈信昭想了又想,一直犹豫到了天擦黑,实在忍不住了,命琳琅:“你去,悄悄地把平哥儿给我找来。那孩子肯定委屈死了。怎么能这样戳孩子的心?孩子没娘了难道是他自己想的?”
    琳琅翻遍了整个府衙,才从后园子的井台旁边老梅树底下把人找到,紧紧地牵着手拉回了沈家。
    公冶平看见沈信昭,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沈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