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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凶相毕露

      真真这个名字出现在望月楼,乃至出现在绍兴,说来也不过才半月有余。
    关于她和她的乐班是何出身,从哪里来,之前又为何名声不显,便都是语焉不详。但她们作为一群初来乍到的生人,能在绍兴这样的繁花似锦,金迷纸醉之地闯出偌大名头,单凭模样标致,会跳几支舞,恐怕还是很难办到的。
    真真姑娘的舞蹈,在座之人大多都已熟悉,那种柔里带刚的风格,在江南一代可说是特立独行,兼之女子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异域风情,让观赏者于新奇中,油然生出一种心痒难耐之感。
    不过,今天真真姑娘的表现又有些不同。若说姑娘以往的舞姿,七分秀美中透着三分英气,但今日却似乎是反转了过来。王续是个外行人,自然讲不清里面的门道,但如果让他来形容,看姑娘所展现出的手眼身法步,倒是有几分后世京剧中刀马旦的风采。
    这样的表演放在此时此地,令得台下众人开足了眼界,一曲作罢,那穿花蝴蝶般的身影驻足而立之时,王续第一个站起了身来,用力拍着手掌,场中此起彼伏的叫好之声随即也响了起来。
    真真姑娘向着四周福了一圈礼,算是谢过了场,最后又单独面向着王续这边,深深一拜,良久方才直起身来,却是轻合着双目,眼角之处已然泪光盈盈。
    众人见姑娘这副神情,又并未像往常那样退下台去,便知她恐怕有话要讲,纷纷止住了声响,望月楼中重又静了下来。
    片刻过后,台上的姑娘睁开了双眼,幽幽说道“真真来到绍兴,人生地不熟,是得蒙了诸位,以及二位公子的抬爱,这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真在此一并谢过!”
    言罢,姑娘再次微微一福,待她再次起身之时,似是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目光已变得坚毅无比。
    “真真虽是一介女流,倒也曾经历过些世面,见惯了世事无常,人情淡漠。王公子对奴家情真意切,一首雁丘词,问世间情为何物,感天动地。今回,二位公子又为了奴家,不惜忍受刁难,自降身价,奴家看在眼里,记在心头,却不能坦然受之。真真自诩也是江湖儿女,公子能为奴家做到这般,奴家又何惜己身。今日之舞,便是真真在望月楼的最后一舞,明日之后,真真与望月楼再无瓜葛,将来何去何从,真真愿遵二位公子之意定夺!”
    姑娘起初开始说话时,场中的众人都还在全神贯注地听着,只是待她将话说完,包括王续和杜弋在内的所有人,一时间几乎都愣在了那里。
    三楼之上,吴瑜的面部表情几近扭曲。真真虽然与望月楼并无契约,但在他想来,一个风尘女子也断不敢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情,只是事实就摆在眼前,今天这场闹剧无论如何收尾,他吴瑜的面子已铁定是丢尽了。
    “好……好!”
    勉强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吴瑜陡然转回身去,抬手一把,将雅间中的那张桌子掀翻在地,满桌杯盘碗碟乒乒乓乓地碎落了一地。
    “来人,来人!将那两个登徒浪子,连同这个什么狗屁乐班一起,统统给我哄出去!把那些乐器都给我砸了,一件都不许带走!”
    直到吴瑜的嘶吼炸响在望月楼中,那些食客们方才从刚才的错愕里缓醒过来。事情再明显不过,人家这是图穷匕见,摆明了车马,要仗势欺人了。
    吴家富甲绍兴,背后的势力更是大得惊人,你们都是些外来人,就算被欺负了,又能有什么办法——这,就是此刻多数人心中的想法。
    有些心好的人向着杜弋、王续这边拼命递着眼色,示意他们快走,只要能逃出望月楼,就算吴瑜再霸道,该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当街打人,又何必要吃这种眼前亏。
    然则事态的发展再一次出乎了众人的预料,在他们眼中那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平静地坐在那里,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王续面上尚还带了几分怒色,而那名叫杜弋的年轻人干脆就连嘴角的笑容都未曾变过。
    不仅如此,在吴瑜那声咆哮过后,舞台正中的真真姑娘也只是微微怔了怔,随即仰起臻首,目光凛冽地向着楼上望去。乐班中的那些乐师则放下了手中的鼓镲笛箫,纷纷冷着脸站起身来,从他们的脸上哪里看得出半点畏惧之情。
    这个年代,茶楼酒肆中的伙计小二,包括后边的厨子,或多或少都兼着些打手的角色,遇有客人闹事之类的状况,少不得要齐心协力平息事端。如望月楼这样大的场子,甚至还会额外再豢养几个打手,随着吴瑜的命令传下,无论心中是否情愿,这些人也只得动了起来,手中抄着各式各样的家伙,从不同方位涌出,向着舞台的方向汇聚而来。
    大堂之中,不乏一些胆小怕事的食客,眼睛盯着这边的情形,脚下却已碎碎地挪动起步子,向着大门的方向退去,生怕被近在眼前的这场骚乱所波及。
    然而,当他们好不容易移动到门口的时候,却发现竟然已是无路可走,十几条人影不知何时定定地站在了门外,将这条唯一的出路堵得水泄不通。
    在这些人里,居中的是一名二十上下岁的女子,身着月白色罗纱长裙,头挽云髻,鬓插金钗,面容清秀,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只不过看其脸色却略有些晦暗,似乎还留有刚刚哭过的痕迹。
    “哼!若非亲眼得见还不知道,无缘无故就敢动手打人,吴家在绍兴,当真是好大的威风!”女子目不斜视,口中冷冷地说道。
    “这,”在她身旁那名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闻言,额头冒汗,神情更是复杂难言,“一雁,你听我解释……”
    “用不着!”女子不待他说完,娇叱一声,“我看那真真姑娘有情有义,正想着去结交一番。怎么着,吴大公子,你要不要将我也一并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