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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佩触手冰凉,伏裕无需闭眼就能感受到塞北的霜雪扑面而来。他久居于高台之上,每日不是会见朝臣就是批阅奏折,就只看这块玉佩一眼,铁马冰河的过往就席卷而来,让他的五脏六腑都沸腾起来。
想到了昔日的旧事,他不由上翘了嘴角。
沈辞南坐在明亮的殿中,深黑的裘衣让他整个人投下的一道黑影,他的眉眼被烛火笼了一层光,五官比从前深邃了几分。
“居延有诈,我此去怕是有去无回了。”
“哦?”伏裕觉得新奇,“这几年朕可听说你战无不胜,堂堂平宁将军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居延一战特殊在何处?”
沈辞南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是苦涩的笑:“特殊在是自己人。”
伏裕动作一顿,他与沈辞南是棋逢对手,亦是惺惺相惜,二人之间有不必言明的默契。
“北梁已经溃烂至此了吗?”
“我如今看着京都种种,都觉得陌生。”
“朕都同你说过了,来南隋,北梁能给你的,南隋都能给你。兵马、府邸、美人,只要你开口,朕不会吝啬。”
伏裕是珍才之人,恨不得直接将沈辞南直接拉到南隋麾下。
沈辞南良久不语。
“说吧,是何事?”伏裕把半块玉佩放在光下,除了摔痕之外并无其他的碰擦,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帮我演一出戏。”
偏殿的烛火明亮,挡住了外面的阴沉,光亮和昏暗交织在一起,拉长了漫漫黑夜。
而清晨被挡在暗色之后,没有归期。
伏裕听完沈辞南的一番计划,陷入了沉思之中。
“你想好了?若是失手,就没有回头路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给自己留后路。”
“那你府中的人呢?”伏裕注意到沈辞南目光一闪,正色道,“你如今娶妻了,你夫人怎么办?要不朕派人把她接过来?”
沈辞南眼中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温柔:“她不会乐意过来的。”
伏裕几乎将要把追问脱口而出,转而一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些话也不好直说,只好就此刹住。
气氛过于凝重,伏裕随口笑道:“朕答应你,这个朕帮你。但是凡事都有个投名状,你这一个玉佩,抠门了些吧?”
“加上北梁皇帝的项上人头,够不够?”
伏裕一惊,挑眉道:“一个月?”
沈辞南已经站了起来,他的身形极高,仗着腿长,几步就走到了殿门口。
伏裕还没来得及站起身,沈辞南回头对他比个了手势,说道:“谁要你的一个月,事成之后,十日足矣!”
一如往昔的嚣张。
伏裕瞧着他离去的背影,一声低笑。
少年老成是错觉,刻入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随手召来了近身的太监,说道,“也该让他们活络一下筋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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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日倏忽过,苏菱送别了陆嘉和闻举。
“下次相见,不知是何时了。”苏菱有些忧心。
陆嘉笑出了虎牙:“攻下了居延,我们很快就能回来!”
闻举从包裹中取出的一方帕子,展开了露出里面小心存放的物件。
红发带有些年份了,旧旧的,这些年下来被保存得极好,可见主人何其珍重。
苏菱瞬间就认出来,这是沈辞南的发带。
“这是……”
她从闻举手中接过发带,疑惑一闪而过,很快就明白过来,没有再开口多言。
“这是奚三娘留给将军的,将军之前从不离身。”闻举说道,苦笑了一声,“战场之上也用不上,将军说给夫人,也没说缘故。”
“我知道了。”苏菱小心将发带贴在怀中。
沈辞南并未交代过,但闻举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如今将军府中并不安全,夫人有没有想过同我们一道去军营?”
“对啊!夫人一道去军营,也好有个照应。”陆嘉附和道。
军营吗……
苏菱耳畔响起了沈辞南的声音——
“夫人感兴趣?”
“若是日后有机会,我带夫人去军营看看。”
“这几年来,不是我一人在打胜仗,而是我手下的整支兵马,他们于我而言,是出生入死的交情,恩情没齿难忘。”
那是冬宴之前,二人新婚之后的第一次独处。
她记得沈辞南当时的眼神,由诧异转为严肃,之后又染上了笑意。
好看极了。
“我……”
苏菱开口,她真的很想答应。
已经有好几日未见沈辞南了,也不知道他过得如何。
可是……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军营未必安全,她去了只会让沈辞南瞻前顾后,平添担忧。而且显然府医会对自己下药,说明自己也在他人的计划之中,若她走了,就是打草惊蛇,难保对方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她不能因为一己私欲,拖累沈辞南,拖累军营中的将士们。
苏菱摇了摇头,合上眼,轻轻呼出一口气:“我就不去了,你们一路平安。”
正是清晨,天蒙蒙亮。
陆嘉裹得严实,骑上赤追,同闻举一道离开了将军府。
府医这几天尽干着急了,奈何将军和夫人浓情蜜意,如胶似漆,想见一面都难。今日起了个大早,打算借着早起散步,偷偷去栖月阁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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