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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伤心,也觉得灰心。
她呆呆地在南书房中坐了整整一日,一忽儿想,季明枫不想做她的朋友,那就不做朋友么,她心底是遗憾,但这也没有什么,这一辈子她总要遇上一两个她十分喜爱但却又交不上的朋友。她还老成地安慰自己,人生嘛,就是这样充满遗憾了。
但过不了一忽儿,她又忍不住想,也没有道理这样快就灰心,何以见得季明枫他不是在说气话呢?虽然初识时季世子也觉得她挺烦人,但自她来了南书房,这半个月来他显见得没觉着她烦了,他还帮她在书册上写过批注,这就是一个证据。虽然今天她说错了话,让他又开始烦她,但说不准明天他气消了他就又改变看法了。
她一忽儿极为乐观,一忽儿极为悲观,自我挣扎了一天,最终,她还是选择了乐观面对这件事。因为在书房中思考到最后,她不禁问了自己一个问题:要是她真如此讨人嫌,那最烦她的人其实怎么着也轮不上季明枫,必定该是朱槿;但朱槿恨不得一天揍她三顿也不愿意抛弃她,不就是因为她也很可爱吗?
她就被自己说服了,认为季明枫一定也只是说说气话。
酉时末刻她离开书房时,已下定决心要慢慢将季世子哄回来。却不料她刚回春回院,院中便迎来了季明枫院中的老管事。
随行的小厮将一大摞书呈到她的面前,顶上头是那本她今日留在书房中未取走的《霍涂语辨义》。老管事压着一把烟枪呛出来的哑嗓子,不紧不慢同她解释:“世子吩咐老奴将郡主近日观览的书册全给郡主送过来,世子还说郡主明日起便不用去南书房中用功了,若是还想要什么书册,让蜻蛉去南书房中取给郡主即可。”
她愣了好一会儿,试探地问老管事:“那……世子哥哥的意思是说,他气消了我才可以再去南书房中是么?”
老管事沉默了片刻,斟酌着道:“老奴以为,世子的意思可能是,郡主今后都不要再踏足南书房为好。”
此事瞒不了蜻蛉,自然,连同日间在南书房中闹出的一场风波,也瞒不了蜻蛉。
成玉也未曾想过瞒骗蜻蛉。她孤身一人来到这丽川王府,也没有旁的熟人,多半月来同蜻蛉日日相处,早已十分亲近,在心中将她视做姊姊。她什么心事都愿意说给这个姊姊听,因她聪慧解意,丽川王府中无有她看不透的事体,也无有她解答不了的难题。
果真蜻蛉并不将季世子今日的生气当一回事,灯影下似笑非笑瞧着她:“世子会同郡主生气,无外乎……”却又住了口,只将葱白似的手指十分悠闲地撑住左腮,“世子不让郡主去南书房,郡主便先顺着世子两日罢了,这也并非什么大事。让世子他先气两日,过了这个风头,再由我去探探世子口风,看看世子究竟想要郡主如何赔礼,也省得郡主走弯路,如此岂不妙哉?”话罢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俊不禁道,“世子闹这个脾气,其实闹得有些好笑。”
成玉在此事上并没有蜻蛉的洞悉和胆量,因此并不敢觉得季世子今次发脾气发得可笑,她只觉得可怕。不过蜻蛉如此镇定,也不免给了她更多信心,认为季世子应该终归是哄得回来的。
但也不是没有一丝忐忑。
因着这一丝忐忑,第三日一大早,成玉便催着蜻蛉前去拒霜院寻季世子。蜻蛉一出门,她又立刻犯了紧张,来不及多想,已循着蜻蛉的足迹追了上去。
遥遥跟个小尾巴似地缀在蜻蛉身后时,她心里暗暗思忖,她就偷偷地、远远地看一眼季世子,看看他今日脸色是不是比那日好些,看看他是不是还那样生着气。
蜻蛉在拒霜院门口撞见了季世子。
蜻蛉似对世子说了什么,成玉瞧见世子抬头朝她所在处望了一眼,那一眼十分短暂,她来不及反应,世子已转身向前头一个六角亭而去,蜻蛉亦跟了上去。
成玉也慢吞吞跟了上去,但她不敢站得太近,因此在亭前草径的尽头处便停住了。这样的距离,她既听不清二人言语,亦看不清二人面容,但再走近些她又疑心季世子可能不会再忍耐她,因此叹了口气,蹲在那里扒着草根候着他们。
他二人倒并未攀谈许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季明枫已步出木亭,成玉赶紧扔掉手里的草根站起来,规规矩矩立在草径旁。季世子走近时她咽了口唾沫,小声道:“世子哥哥,我……”季世子面无表情与她擦肩而过,视线未在她身上停留一瞬。
她愣了愣,立刻转身向着季明枫的背影又叫了一声:“世子哥哥。”世子却寸步未歇,像是方才什么都没有看到,而此时他什么也没有听闻。
直到季世子已步入拒霜院,蜻蛉才来到她身旁。素来笑不离唇的蜻蛉此时竟没有笑,眉间拧成了个川字。她不曾见过蜻蛉如此烦恼的模样,心中发沉,许久才能开口:“世子哥哥果真厌了我,一刻也不想见到我了,所以已经没有赔礼的余地了,是么?”
她其实是希望蜻蛉立刻否认的。
但蜻蛉并没有立刻否认。
她心中发沉,有些透不过气。
蜻蛉见她伤心,立刻柔声安抚她:“郡主如此聪慧可爱,这世间怎会有人对郡主心生烦厌呢?”
但蜻蛉也知她并非三岁小儿,任人夸赞两句便能立时遗愁忘忧,蜻蛉斟酌着同她解释:“往日我赞同郡主结交世子,是因世子对郡主确有许多不同,世子是喜……不反感郡主的。世子朋友少,性子又严厉冷淡,郡主性子活泼,正可以暖一暖世子的性子,郡主想做世子的朋友,我以为这样很好。但……郡主和世子性子差得太远,可能的确不适合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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