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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绝好的记性,第一段第二百一十二步时她一步跨了两个格子,第二段第一百一十三步时她踩中了第十三和第十四格之间的实线,这些她都记得。因古柏嘱咐了她务必谨慎,因此便是无用的东西,她也一直很留意。而她留意过的事情,她很少记不得。
敲击完最后一个格子时,轰隆声自地底传来,如困兽的怒吼,整座石墙蓦然陷入墓底,还没反应过来,她已摔在了地上。右臂摔得生疼,自攀上石墙便屏住的气息终于得以松懈。她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猜对了。这面高墙竟然和整条主墓道相连,而移墙之法竟是闯墓者一路行到此处所走过的路径。这的确是难以言说的巧夺天工。
成玉此时才感到后怕。若没猜错,幸而她今日是一人闯墓,才有这活的生机。
以方才她所经历的来研判,主墓道应是一次只能记录一人的步伐,传至石墙,而后还需得闯墓之人一步不错地熟记来时所踏的棋格,复现在墙壁之上,方能通关。
若再有一人随她而入,怕是石墙机关早被触动,只待二人踏完最后一只格子来到高墙之前,那石墙便会压下来将他们砸成肉酱。便是她一人来此,若解不出墙上奥秘,要原路返回,重踏上回途的格子,那石墙也势必塌下来将她压得粉碎。片刻前她移步时不意踩中地上的最后一排格子,那石墙忽地倾斜,便是对她的警示。
这的确是又一次非生即死。幸而今日的运势在她这里,她解开了这谜题。
但谁也不知两百年前那位工匠是否还在这墓中留了其他机栝。她已十分明了这位工匠的本事,故而丝毫不敢放松,即便过了此关,依然紧紧地绷着精神。
闭眼休憩了良久,方敢睁眼细辨下一关等待她的又是何物。
夜明珠的微光中,白雾沉浮里,可见一方阴森的天井,一汪浮着白烟的化骨池,以及凶池尽头造型诡异的七十二只铜俑。化骨池旁立着一块石碑,上头一笔连体写了三个字“玉虚海”。
成玉松了一口气。
这是花木们口中那道护着墓室的最后一道凶关,是她熟悉的关卡了。
她镇定地从行囊中取出弹弓和金丸来,瞄准了正中那只面带笑容的骑马射日俑。
初三蛾眉月,深照玉虚海,骑马射日来,金路始铺开。
金丸飞了出去。
成玉在申时三刻入墓,于酉时初刻成功进入了南冉古墓的主墓室。
因传说中南冉古墓所藏之书集整了南冉部千年智慧,故而成玉站在墓室外头时,还想着室中即便不是汗牛充栋之象,那里头要是有个棺材,估计一棺材书总是藏了。
然踏入墓室才晓得,棺材的确是有个棺材,但棺材里装的却不是书,乃是具古尸。
石棺无盖。
成玉看到古尸的一瞬间才想起来,这是座古墓。
一座古墓,它原本就不是用来藏书的,而是用来藏尸的。
她其实有些惧怕古尸骷髅之类,但因今夜所经历的一切都过于凶险了,以至于整个人此时都很麻木,瞧着躺在石棺中的古尸也生不出什么惧意来,还不知所畏地俯下身去认真端详了一番。
明珠微光之下,可见那古尸身着黄金盔甲,首掩黄金面具,无数年的黑暗之中,金子的光辉虽已显暗淡,却难掩贵重和华丽。她将明珠移得更近一些,就看清了那黄金面具的模样。她盯着那面具瞧了许久,从那高挺的鼻梁和极薄的嘴唇处瞧出令她惊异的熟悉感来:这黄金面具上闭目沉睡的脸,竟有七八分像丽川王府中那位季世子。
她在怔然中注意到了那古尸躺在棺中的姿势。这样一位一身盔甲威武外露的武士,他躺在棺中的姿势却是极内敛而静穆的:两手置于胸前,黄金指套掩住了那可能已经森然的指骨。武士本该持刀拿剑,便是要在棺中放置明器,于一位武士而言,也该在他手边安放一柄用作礼器的玉剑。但这黄金武士合拢的双手间,却温柔地捧了一朵颜色妖异的红莲。
成玉凑近了去看,那莲以红玉雕成,在夜明珠的微光之下暗生华彩,光晕流转。栩栩如生的红莲,若不细看,只以为它刚刚才被人从覆着晨露的荷塘中采摘而来,纳了清晨的第一缕日光,带着温柔和珍惜,被英俊的武士握在了手中。
这长得像季明枫的黄金武士,武士手中的红莲,这数百年来未曾有人靠近过的古棺,这古墓。
成玉在墓室中找寻了片刻,却并未找到关于棺中所纳之人的记载。
她的确想起来古柏同她提起的那个传说。在那神秘的异族传说里,说在凡世之始,这世上最初的凡人们的君王叫做阿布托,被称做人主阿布托,而南冉古墓正是阿布托的埋骨之处。
可若要论及凡世之始,毕竟是太过遥远的岁月,彼时的遗骨如何能保存至今?故而这个念头只在她脑中一闪,便如一朵浮云掠过渺无踪影了。
她琢磨着季世子祖上也同南冉部通过婚,棺中之人约莫是季世子的哪位先祖。
因此很快便不再纠结,专心寻找起南冉族藏在墓室中的古书来。
事实上并没有汗牛充栋的一屋子书,也没有一棺材书,连一箱子或者一架子书都没有。成玉找遍整个墓室,唯找出五册书来。
极古旧的书,墨运于纸,线装而成,薄薄的五本册子。但其上的墨却数百年不曾陈褪,所用纸张数百年不曾腐蠹,装书之线亦是数百年不曾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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