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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蝉忙提脚进屋,却听身后苏俊清道:“再考虑一下,家母一直盼着你们过去。”
他们竟有私交?姜蝉一怔,他母亲姓谢,薛大人的妻子也姓谢,莫非是同族?
“婆婆,你们要走吗?”小秀轻呼一声。
屋里干干净净的,除了两只待客的茶杯,不见一点摆设,帷幔床褥什么的也都收拾起来了,当中地上摆着两个箱笼,上面整整齐齐叠放着四个包袱。
黎婆婆示意她们坐下,“京城事务繁杂,开销又大,我老婆子住不惯,打算带儿媳孙女回松江老家去。若你们晚来半日,许是碰不着面了。”
千里之遥,路上起码要走一个月!
刚出月子,大人孩子都需要精心照护着,怎经得起这般折腾?
姜蝉不由回头望了一眼,庭院中,薛峰的目光落在里屋的窗扇上,满是不舍,神情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黎婆婆为人固执刻板,却不是搓揉儿媳的人,况且这个孩子是薛家盼了很久才来的,更不会随随便便不当回事。
定有不得已的理由,让薛家母子做出这个决定。
一阵婴儿啼哭,接着是谢氏温柔的哼咛声,慢慢的,里屋安静下来,但谢氏始终没有出来。
姜蝉定定神,温声道:“有一事求婆婆帮忙,我家在通州开了织坊,招的都是这次水患的棉农,他们也会织布,但到底不精,可否请婆婆把织布的一些窍门指点指点他们?”
黎婆婆笑了笑:“小秀早把织布手艺学了个八、九成,多练几日,指点织工不成问题——你是不是想请我们去通州长住?”
姜蝉赧然道:“也有这层意思,此去松江路途遥远,你们老的老,弱的弱,再加上刚满月的孩子,若路上有个头疼脑热的,小病也耽误成大病,那可就不美了。”
“更要紧的是那些灾民有了生路,布织得越好,他们挣得越多,这一秋一冬都能挨过去!一就三便,婆婆就应了我吧。”
黎婆婆犹豫了会儿,仍是摇头:“你和赵家积怨太深,恨得乌眼鸡一般恨不得吃了对方,我不想让人说闲话,影响我儿的声誉。”
姜蝉愕然,怎么又和薛御史的声誉扯上关系了?
门外有人轻轻咳了一声,苏俊清立在廊下,清朗的嗓音清晰地传入堂屋。
“老安人有所顾虑是对的,可姜家不一样,她有朝廷颁赐的‘义商’旌表。况且清名何人不知,皇上都夸他严峻奉公、刚劲忠介,岂是奸诈小人几句谣言就能污蔑的?”
他的视线在姜蝉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转向薛峰:“你从灾地回来的,那里的惨状你比谁都清楚,有能力帮助那些灾民,却顾忌仕途官声选择漠然视之,这可不是薛青天的作风。”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薛峰一时语顿,堂上坐着的黎婆婆脸上也快挂不住了。
姜蝉惊讶得不得了,一向鄙夷商户满身铜臭气的苏俊清竟然替自己说话!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忍不住拿眼去瞧他,但那人立刻扭过脸去,有意无意地错开了她的目光。
恰在此时孩子又哭了起来,黎婆婆忙起身去了里屋。
姜蝉心里掂掇一阵,起身与薛峰道:“耳闻不如亲见,大人若不放心,不若去织坊瞧瞧,觉得不好,婆婆她们只管从通州坐船南下,不耽误事的。”
薛峰明显松动了,但眼睛还是盯着里屋的门帘,想是要听母亲的意思。
差不多一盏茶功夫过后,黎婆婆挑帘出来,“我和你媳妇商量了商量,京城是决计不能呆的,但囡囡太小,姜小娘子说得也有道理,就去通州看看。”
姜蝉闻言大喜,立时吩咐下人去安排车马事宜,因薛家行礼都收拾好了,刚过晌午,一行人就出了城门。
薛峰护送老母妻女倒也罢了,苏俊清竟然也跟着!
越来越看不懂他,索性不去想。姜蝉放下车帘,沏了碗红糖姜茶递给谢夫人,试探问道:“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走?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上马车的时候,姜蝉刻意让小秀陪黎婆婆坐头一辆,她和谢夫人坐第二辆,谢夫人爱女心切,或许能问出点什么来。
果然,谢夫人连连叹气,“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囡囡父亲什么话也不和我说。婆母只说他在办一件大案,好像和决堤有关,又说和库银有关。因涉及的人太多,我们在京城,他多有顾虑,免不了束手束脚的,婆母就打算离开这里。”
姜蝉脑中光亮一闪,赵华肯定牵扯进去了,不然黎婆婆不会说影响薛大人官声的话——若判定赵华有罪,她们又在姜家织坊借住,说不准就有人造谣薛大人审案不公。
想那苏俊清也清楚此中缘由,所以才说出那番话。
思及至此,姜蝉的心情又复杂几分。
谢夫人轻轻拍着女儿哄睡,“孩子太小,我不愿意却也无法,我和苏家夫人沾点亲,人家特意给我们安排了住处,婆母和囡囡父亲都不答应。还好你来了,只盼着他们能改变主意……”
“会的。”姜蝉的语气坚定,像是下了某种保证,“去了你们就知道了。”
天已黄昏了,迎着缤纷的晚霞,一行人来到一处高轩的黑漆大门前。
好大的前院!
东西两边都是高大的织坊,轰鸣的织机声不绝于耳,当中的空场堆满了织好的坯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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