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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怎么说?”章明衡不明白。
襄阳侯看着小儿子叹了口气。他年近四十得了这个幼子,不免有些溺爱,且上头已有好几个能干的哥哥,因此也不指望他光宗耀祖,只要不长成败家子,做个闲散公子哥,富贵平安一生就好。
不想儿子一点政治嗅觉都没有!
“你仔细想想,宣府失守这样大的事,朝廷怎么可能一个人也不知道?”襄阳侯耐心给儿子解释,“边关急报先到内阁,再到司礼监,定是叫人捂住了。”
章明衡大吃一惊:“他们怎么敢……”
襄阳侯手一摆,“或许一开始他们认为是小败仗,很快就能扭转战局,谁也没想到卫所会一败千里,丢了宣府。如今是骑虎难下,若皇上知道此事,哼,多少人脑袋不保,他们敢说吗?”
“我听说他们已经秘密调兵增援宣府,且等等看,如果打了胜仗,一场祸事就此消弭,咱们现在捅出去反而得罪了他们。如果还是败了,早晚有捂不住的那天,到时自有皇上发落这些人,我再领兵出征。”
襄阳侯慈爱地看着小儿子,“说不定我还能再挣个爵位回来,给你小子博个前程。”
章明衡揉揉鼻子,瓮声瓮气道:“我还是觉得应该告诉表哥,听卫小九说那边的人死了好多,忒惨了。”
“你怎么半点听不进去?十三皇子不知道,无论最后如何都和他没关系!他知道了,隐瞒不报就是欺君大罪,这就是送到皇后手里的把柄。可一旦报到御前,他会得罪多少人你想过没有?内廷外廷都会记恨他,再有人在皇上耳边吹吹风,让皇上误以为十三皇子想要趁机夺兵权,别说储君之位了,十三皇子可能被圈禁!”
襄阳侯警告似地盯视儿子一眼,“你不许再见那个卫小九,从现在开始你给我闭门思过,没我的话哪儿也不准去!”
章明衡嘴唇嚅动几下,还想分辩,却见襄阳侯转身从墙上取下乌漆墨黑的马鞭,吓得一缩脖子,再不敢多言。
卫尧臣在花厅枯坐,一直不见章明衡出来,他之前不大懂朝堂上的纷争,但前有周太监等人瞒报军情,后被皇子府晾了一天,现在又被侯府晾了两个时辰,倒是明白了不少东西。
于是侯府的管事说章明衡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下来,跌破了头的时候,卫尧臣带着几分讥诮笑道:“我小时候穷,上不起学就蹲在学堂窗子下头偷听,记得夫子讲过一个故事,前朝有位大贤隐居山野,朝廷请他做官,他不肯去,宁愿拖着尾巴在烂泥里活着。以前我不懂,现在明白了。”
那人是伺候侯爷笔墨的,肚子里也有几点墨水,当即明白这个典故源于庄子:与其残民以逞,不如曳尾于泥涂。
这是讽刺他们残害老百姓哪!
他老脸涨得通红,气恼道:“我家主人不过待你客气些,就真把自己当人上人了!你算哪个台面上的,敢教训侯府?”
卫尧臣头也不回,昂然离去。
已是深夜,路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凄冷的月光下,积雪泛着惨白的光,半埋在雪里的枯枝像从土里伸出的扭曲的手。
不知不觉走到姜家大门前,他突然很想见她,和她说说话,定定站了会儿,他还是转身走了。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一向挺直的脊梁有些塌。
日头升上树梢,卫尧臣赶在孙德旺起床之前溜出家门,林氏见了直笑,“你姨夫见天嚷着见不着人,他睡了你才回来,你出门了他还没起,能碰照面才怪。早点回来,我估摸着你娘今天应该能到。”
卫尧臣应了,结果刚出大门就看见孙茂赶着骡车从胡同口拐进来。
“表哥!”卫尧臣迎上前,“来得这样早,我还以为后晌才能到。”
说着就去撩车帘。
“表哥对不住你!”孙茂满脸懊恼,“姨母丢了!”
卫尧臣脑子轰地一响,惊得声音变了调,“你说什么?”
“我让她在车里等着,就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孙茂恼恨地打了自己一巴掌,“我找了一大圈都没召见,这不赶紧给你报信来了。”
卫尧臣铁青着脸,“人在哪里丢的?二丫呢,她怎么伺候的老太太!”
一个胖丫头从车上跳下来,见着卫尧臣就哭:“不怨俺,是孙少爷硬要去看赵小姐,还叫俺陪赵小姐买衣服,俺不去,他还要揍俺!”
车帘掀开又落下的功夫,卫尧臣已经看清车里坐着的人。
心里的火一下子冲到脸上,他气得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一把扯掉车帘,“滚下来!”
赵霜霜缩在车厢一角,一身簇新的杭绸袄裙,委屈巴巴地看着孙茂。
“你别吓到霜霜!”孙茂一个箭步护在车前,“姨母走丢是我不对,可你怎么不派人在城门口候着呢?”
卫尧臣一拳揍到他脸上,孙茂捏起拳头又放下,只躲不还手。
门口的动静惊动了院子里的林氏,一听妹妹丢了,急得直掉眼泪,攥着饭勺就要找人去。
“您别去!”卫尧臣涨红着脸,“京城您不熟,别找一个丢一个。孙茂,我娘在哪儿走丢的?”
“北城燕子胡同。”孙茂揉着肿痛的下巴哼哼。
卫尧臣倒吸口气,燕子胡同那一片很乱,三教九流跑江湖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且隔街就有条河,若是母亲跑到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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