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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灵眼中,这两个人不是走在劫后余生的沙滩上,而是相互搀扶,走在通往婚礼的红毯上、走在去幼儿园接孩子的紫藤花下。
“反了天了。”唐灵喃喃地说。
“啊?”林律师不及反应,唐灵已经硬扯着他的胳膊塞进了自己的臂弯中。
“扶我,来,林律,我也是很虚弱的,无依无靠。搀紧了!”唐灵怒火中烧。
林律师小声提醒她:“小唐,你刚刚还说无所谓得很,还说是你甩的他……”
“嗯,对,我刚刚还看见他们尊敬的业界精英林律师穿着大红色的卡通内裤。需要我现在告诉他们也行。”唐灵眯了眯眼睛,像一只正在打磨利爪的狸猫。
林律师马上进入了状态,高声呼喊:“哎呦喂,可找到你们了,小唐虚弱得很,刚救上来,还不赶紧来扶她?”
2.
“我刚刚还看到你从岩石上跳下来……”裴子航站在唐灵面前,困惑地问,“你还好吧?”
这是他们近一个月来第一次在非工作时间说话,唐灵心里原本酝酿了许多诘难、许多指责,每一句都可以向一把小刀一样扎向裴子航。相恋十年,他们太清楚彼此的逆鳞在哪里,激怒对方是他们最擅长做的事。
但是听到他关心的声音,唐灵的心瞬间软了下来。她也细细地打量着裴子航,他还活着、他没有受伤、他们还能在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后见面,这件事已经足够让她欣喜了。
“你是在哪里看到的?”话到嘴边,唐灵把自己的关心和思念又塞了回去,只是冷漠地问他上岸后的情况。
说起被救的过程,大家的回忆都和唐灵差不多——即将窒息之际,被某种力量推上了岸。
像是浪、也像是巨大无比的手,把落水者从海中托起,送到这片沙滩上不同的地方。
裴子航醒来后,发现身边的沙滩上有一排脚印。顺着脚印走,可以找到一摊篝火。
方玫早他一步抵达篝火前,“不是我留下的脚印,除了我们之外,这个岛上应该有其他人上来过。”方玫淡淡地说。
这座小岛呈马鞍型,四面临海,中间群山密布,但都不高。岛的南面是曲折的白沙滩,北面则是山体断崖。而篝火位于群山之间的凹陷处,被几棵粗犷的龙血树环绕。海岛上的龙血树杆高且粗,估计五六个人手牵手也无法环抱。
唐灵抬头望去,只见树冠偾张,呈半圆状,如巨伞,也像浮在半空里的蘑菇,遮住夜空星辰,大有独木成林之势。
“刚才我爬了上去,准备看一下岛上的情况。正好看到你和林律师在那边,其他的人,暂时还没有发现踪迹。”裴子航一边说着,一边分散出几摊篝火,围成三角形,向里面丢着被海水打湿的枝条和蕨叶。
唐灵默默地坐在火边,烘烤湿冷的衣物。林律师饶有兴趣地看着另外几摊篝火,问他们为什么要升起这一堆黑烟。
“这是国际求生信号。三角形的火堆、长冒的浓烟,如果附近有船只或者飞机经过,会知道岛上有人。”方玫光着脚,手脚并用地撕扯蕨叶,再一条条交给裴子航。浓烟穿过龙血树的树冠,径直升向半空中。树下,两个人相处默契,仿佛这个动作早就练习过无数遍。
“我还是大学时在滑雪课里学到的,没想到用在了这里。”裴子航自嘲地说。
方玫惊讶地看着他,笑道:“我也是。滑雪课的老师是日本人,带我们去瑞士的滑雪场上课。结果前三天什么也不教,只教野外求生知识。他还说……”
“还说‘求生,是一切运动的初衷’!”裴子航不可思议地看向方玫,“伊藤老师?出了名的严格,这句话是他挂在嘴边的。”
两个人越说越投缘,虽然一个就读于美国,一个就读于英国,却上过同一位老师的课、去过同一家滑雪场,甚至还曾居住在同一个滑雪度假村。
3.
对唐灵来说,这个夜晚出奇地漫长。
衣服烘干了,海水留下的盐却烙在了身上。她背朝篝火躺着,像身下有千百只蚂蚁穿行,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睡前,他们四个人商量好,每人休息两个小时,轮流醒来守夜。
她看看手机里的时间,凌晨三点,而守夜的人还是裴子航,一直坐在能望到海的山石上,只把背影留在她的视野中。
按照约定,早该换成唐灵来值守了。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要去,用脚尖碰碰他身边囫囵圆的椰子,“从哪来的?”
“就在你上岸的那块岩石旁,好多椰子树呢。刚才我走过去捡了几个回来。大家在岛上,别的都好说,只是饮用水的问题难解决。有了椰子,事情就好办一些。”
“昨天我一醒来,就一直喊你。原来你在看着我。”唐灵在他身旁坐下,很远的地方正有一抹淡淡的粉红,是太阳要升起来了。
“是的。我看到林律师也在你不远的地方,知道你们都没事,就放下心了。”裴子航一直望着远方。
唐灵坐得离他很近,近到可以感受到他的体温、听得清他的呼吸,这让她有了种错觉——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清晨,像过去十年里任何一天的清晨那样,他们会彼此拥抱、彼此亲吻,然后一起吃早餐,一起走出家门。
她把手抱住膝盖上,早晨从海面上吹过来的风并不凉,只是很清爽,像十七岁时吹起她头发的春风。她的左手食指上还有戒指的压痕,那枚戒指是刚上大学时裴子航送给她的。摘下来时,像长在了手指上一般,费了好大的力气,仿佛要生生剥下一块皮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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