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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央一个激灵便坐了起来,如此一说,苏大人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计划还是照往常一般进行。
她心中忐忑不安,却也不知道如今该如何进行。倒是苏季扬瞧她这副迷茫模样,提点道:“你原来是怎么想的,今日就怎么去做。”
今日新雨,天微微放晴后,万物湿润。
苏季扬府中声势浩大,三辆马车从府中出行。
两辆马车放的是酒,头辆马车内,乃是锦衣华服的苏大人和他身边宠幸的一名小太监。
一路浩浩荡荡,从苏府穿过闹市,至皇城根儿下,二人才从马车上依次下脚,随后被早已迎在一旁的大太监亲自接入宫宴花园之内。
众人见他奢华贵气、倨傲无视他人的做派,只觉震慑。因为苏季扬在此前一日,竟猖狂到杀死了皇帝派去验酒的大太监。
纵然大太监态度再过嚣张,谁也都该知道,此人乃皇帝身边实打实的亲信,且差事十分重要,是为皇帝验毒。
尽管苏季扬打着占卜的名号,如此一来,是个正常人都会将此事解读为,苏季扬心中有鬼,他今日送来的酒,很可能有毒。
宫宴设于御花园之中,此时美景芳盛,花草争奇斗艳。
皇帝坐于一处高台,依然笑道:“苏卿让朕久等,那一饮便忘不了的好酒,实在让朕抓心挠肝地想呐。”
众臣窃窃私语,不知皇帝是何意思,还是苏季扬已经截断了圣听,难道皇上神拜年的大太监死了,皇上都不知道、不怀疑?
酒已经被侍从们呈上桌,皇上面前那一坛明显不同,说是酒坛,其实是金鱼镶嵌所制成的酒器,专门供于帝王,十分有心。
“此酒乃特为皇上所酿,愿皇上万世其昌,为民造福。”
苏季扬说罢,举起酒杯,作敬酒状。
帝却迟疑,太监已经将酒倒进杯中,帝未伸手取。
众臣见皇帝如此反应,机灵的便上前大步献言:“皇上明鉴,昨日苏大人在家中虐杀验毒公公,如今献酒,另臣等十分不安。还请皇上慎重,此酒恐有毒……”
在场数人,无一举杯,皆迟疑地望着苏季扬的方向,看这猖狂的祸国殃民的术士,胆大妄为到失去了皇上的信任,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苏季扬引袖饮了一大杯,长笑道:“帝不信臣已久,今日臣已知陛下圣意。臣今日运来的酒,陛下与诸位皆可畅饮。因为此机会仅此一次。当年宫中擅酿此酒的宫人,早已香消玉殒,身于黄土陇中。今日往后,前尘往事再不复有,愿陛下往后,儿女双全,再无伶仃之殇。”
一杯酒尽,诸臣皆惊。
苏季扬打开身旁瑟缩着身子的小太监的帽子。
女儿家的长发一泄如瀑。
“陛下,臣为你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公主,你可还满意?”
南央的眼中斗大的泪滴掉出来,她咬着牙问:“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报仇?他该死……”
恨意几乎瞬间席卷了她,她愤怒又悲伤地看着这个眼前最信任的人,将她这些年最隐晦的秘密全盘托出。
她漏洞百出的计谋,她不顾一切也要活到今天,就是要在这御花园内,在皇上身边无甲胄的时刻,或用毒,或用其他的方式,不顾一切地杀了她血缘上的父亲。
他不明白……这仇恨有多么深重,才能让她如鬼魅般苟且偷生这么多年。
她本不敢奢求与他有个以后,只是奢求……
这件心愿,能完成而已。
苏季扬紧紧攥住了她的手,不让她有大的动作。
群臣鸦雀无声,皇帝却眯起了眼缝。多年来,子嗣稀少,即便有,也多在幼时夭折。
“陛下,空口无凭!不知道苏大人又是使的什么阴谋诡计来蒙骗陛下,请陛下三思呀!”
皇上抬手,示意群臣安静,目光却望向南央。
越看,越心惊胆战。
那样貌并不熟悉,但是只一看,仍会想起来那张恬淡的脸。
她那时不过是南疆一处部落献上来的女子,帝无心宠幸,便将她们都仍在宫中各处作女官。
遇见她也只是巧合,当年帝的孩子一个个夭折,流言愈演愈烈,皇帝乃是天命孤寡之人,克妻克子云云。
以至于,几个兄弟拥兵自重,竟然也助长这流言,想亲自夺权做皇帝了。
帝苦闷,于是想一醉方休,四处躲藏,避开了宫妃们和太监们,却沿着一股奇异的酒香,寻到那处小小的院落。
她在酿酒,一种特别的酒,香气泠冽,如临异域。这么多年,中原从未有这样的酒。
于是他趁东风一醉,宠幸了美人。如此几月,沉溺于此。
直到有一日,再去寻她,便已不见。
皇后说,有宫女擅自勾引皇帝,已处决。
他听闻了,却也无怒气,人的死活,不过一瞬。他疲倦于应对这些妇人争斗之琐事,仅仅觉得少了些乐子。仅此而已。
后来他用了属于自己的术士,将他培养成天下之士,世上所有的舆论都牢牢掌握在他的手里,再也没有人能编造属于他的流言蜚语。
但是怎能想到,那不曾忘却的酒的味道,再一次从舌尖传来。
如颤栗般,他望见了那张脸。
这或许是一个天大的阴谋,一手栽培的术士,似乎背叛了他。
皇帝面色不喜不怒,只是干笑一声,宣扬道:“今日喜得公主,朕请诸爱卿饮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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